逆流 第924章 瑞林

巨大的鹿角，漆黑的兽身，闭目的巨兽伫立在盘结的粗木之上。

远远一观，肃穆，邪性，令人在止不住膝软跪拜的同时心底又有些发凉，仿佛死亡就在颈后喘息，惊的官员不自觉绷紧身子，提心吊胆地跟在摊主背后。

离塑像越来越近了。

“呜——”很快，长长短短的风声也扑了过来。

许是在狭长风口的缘故，转过弯来直面塑像时，官员直接被掀了个趔趄。

在那个瞬间，他几乎是惊恐地盯住鹿相，只觉得那东西分明就是活的，身体还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自己迎来的每一次风过都是它在粗重喘息，耳边全是它无言的愤怒、疯狂。

它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将整个世界撕碎。

它会诛杀掉我们所有人。

烈风中，官员的瞳孔逐渐放大，空洞，无神，像是锐利秃鹫眼中毫无生机的腐烂眼球，随时会被周围的猎食者们狠狠撕上一口。

“客人，客人。”直到被摊主呼唤，官员才回过神来，而这会儿摊主也对他又喊又拍了好一会儿了。

“你看，这就是我的小宝贝们！”摊主全程毫无异样，似乎对官员的种种反应也并不奇怪。

他兴奋地喊官员去看，那散养在绿洲村落上的一头头黄色角牛，每一头都膘肥体壮，分外悠闲。

“这便是黄姜牛么！”官员一下子便被它们迷住了。

他飞扑过去，惊的小牛躲回了妈妈身后。

倒是上了年纪的母牛见多识广，只慵懒地瞧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吃草。

官员小心翼翼安抚着她，手掌触碰她的脊背，只觉得那皮毛是如此顺滑，体型是那么迷人，根本令人爱不释手。

“这头牛叫艾儿。”是牛群们的母亲。

摊主见客人喜欢，自然也是高兴的。

他领着官员一只只介绍过去，瞧着它们活蹦乱跳，用舌头将绿洲上的青色卷进腹中，咀嚼出大片本不该属于沙漠上的草浆香气，引得官员贪婪地嗅上了好几口。

“唉！”只是瞧也瞧了，欢喜也欢喜了，真的到了嘴边，官员却吐出了一声极重的叹息。

摊主关心他怎的了。

他只道这地方好是好，但恐怕自己没有命再来下一次了。

“嗯？”给摊主听的一怔。

官员这才叹息着说自己身负寻骆驼之责，又把其中难处告知了摊主。

他道自己此行毫无收获，只怕回去也活不成了，唯一的欣慰便是真的见了黄姜牛，还这么多，还摸了摸……

“噗，只是客人也太悲观了些。”起初，摊主听的眉头紧锁。但听着听着描述，他的面容又舒展开来，带着些没有恶意的好笑瞧着官员。

“嗯？”官员悲戚戚地看着他。

“客人啊，你若往别处去，或许还真帮不的你。”那摊主笑到：“但如果是这件事……一年前在我们沙夏村可也轰动的很呢！”

闻言，官员大惊，赶紧打听，这才知道村尾的纳婆婆家之前家里一胎三个骆驼，稀奇得全村人都挤来看，七手八脚的来帮忙。

若算算日子……今年可整一岁呢！

“这便是了，这便是了！”官员自己念了两句，大喜起来，当下要摊主带他前去。

只是摊主离开这么久了，又说过孝敬差爷，实在转不开身。

正为难之际，他一眼瞧见了外面过去的小孩，便喊着他的名字让他过来，带官员去纳婆婆家看骆驼。

“……三更天鬼哭，旧藤削了秃。老木惊开花，沙浪搜骨刮……”

也巧，定睛一看，那孩子正是前头被官员瞧见的小孩中的一个。

他倒也不怯生，蹦蹦跳跳领在前头，放声唱着当地流传的童谣。

官员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这曲调与古幽别无二致。

再想起来往路人也大多是古幽面容，他便好奇地问小孩村子的来历。

“唔……”只是这个问题还真给他问不会了。他歪着头想了一会，答到：“村子就是村子啊！”他出生时就在这儿，还从来没有出去过呢！

接着又唱了起来。

独留官员思忖，道十年前还沿用老地图时，听闻这儿有一片绿洲村，亦是古幽辖下。

只是后来一场沙暴淹没了村子，王派了几次人来查看也没寻得任何踪迹，只道是被天灾吃了干净。

莫不是从此以后，村里人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正琢磨，小孩儿也把他领到地儿了。

那孩子伸手就把破草帘推开，嘴里喊着“纳婆婆、纳婆婆！”一溜烟就钻进里屋去了。

“咳咳。”仔细一看，那一整个房子都像是草包堆的，一凑近灰扑扑的，让人感觉眼里嘴里都是沙子。

要按说古幽沙子燥，官员平日里是习惯了的，只是现在……他也忍不住呸了两声，掩着口鼻进了屋子。

“谁……啊……”虚弱的妇人声音，听上去不算小。

官员赶紧道了来意，寻声拐进卧房，这才在旧草席上看见一个枯瘦的老妇人。

见她正要起身，官员赶紧扶她起来，又帮着倒水，忙里忙外好一阵子，才顾上与她细聊。

这一聊之下，官员才讶异地发现，这婆婆还真是个古幽人！

“老婆子我啊……”听见故土的名字，行将就木的婆婆眼神也不自觉亮了起来。

她咳嗽着，缓缓道自己与丈夫都是在绿洲村住了半辈子的人，当年从古幽本土迁徙而来。

“我丈夫……好啊，好。”她道丈夫当年勇猛，多次为古幽征战瑞林，立下赫赫战功。

只是十数年前那场战役，她那年迈的丈夫一去不返，只剩下了她老婆子一个人。

官员算了日子，点头道那场战役确实惨烈。

前王穷兵黩武，一次次征讨瑞林，惹得天怒人怨，最后被一场沙暴彻底断了出兵的可能。

也是在那时，骁王领兵起义，赶走前王，建成如今的繁荣景象。

“我还年幼时还能在摊位上见到黄姜牛，只是家里穷，买不起。”官员也是唏嘘，又赶忙问起了那场沙暴的情况。

“那场沙暴……”提到这个，老婆婆的语气也茫然起来。

她只觉得天地毁灭也不过如此了。

当时风沙就从瑞林方向那么滚滚地刮过来，眨眼功夫是天也黑了地也卷了。

她捂着肚子，紧紧抱着一块大石头，可就感觉身子那么一轻，自己竟然连着石头被一起卷起来了！

她惊叫着，惊恐地盯着面前。

就见邻居、木车、房梁都被撕扯着的风沙之上隐隐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

那眸子似乎生在一张鹿脸上……不，仔细一看，那就是一张鹿脸，是一张邪性可怖、鬼气森森的鹿脸，就那么冷冷地盯着他们，似乎要见证他们一直被卷到地狱中去。

在那一个瞬间，她只觉得自己的肚子痛极了，崩溃中也忍不住跟着其他人哭喊起来：“瑞林报复来了！是瑞林报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