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那天晚上我不在。”
“还好那天晚上你不在。”
恨意,笼罩在杨落的心头。
笑容,却绽放在杨亮苍白的脸上。
杨陆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吸取了前人的诸多教训,杨亮的身边被维持了最小的“活物”和“能量”,多年来连进结界送饭的都是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
让杨典在他醒来后都不敢靠近。
“真好啊,也很快变成一个可靠的教头了呢。”
又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机会,选择了留下。
也让杨陆的潜入显得是那么巧合与奇迹。
“我想,能醒来的第一眼见到你,一定有我不知道的意义。”
才在余生能被他一次又一次地庇护。
“我决定了,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自己,我一定要把我的后半生活的热烈精彩!”
杨亮笑着张开双臂,在杨家,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山上,又慌张急迫地抱住,收紧,炙热的温度滴落在杨陆的肩头。
“别走。”
“……”勒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直至灼热变成冰寒。
冷。冷。
转身。
病弱的身影传过朦胧的雾气,在画中,在地下。
杨陆毕恭毕敬收好那幅卷轴,用最好的木匣,每年冬天把雪扫的干干净净,放最好的酒,却从来不肯抬眼翻看那张在记忆里永远明晰的脸。
是不舍?是恐惧?亦或者只是一轮又一轮的逃避?
“杨陆,这一点你自己清楚。”
“!”面色蓦地一白,杨陆倒退一步,只笑自己被这烟火还真是熏到了。
“是吗,你小心。”卫绝宣追了一步,眨了眨眼睛。
他请杨陆一旁避开风烟,又说起自己这阵子还真是收获颇丰。
“我有件东西想要阿陆你掌眼。”
老天在上,卫绝宣要是能憋出一句“陆少爷”,杨陆当场把自己掐死。
杨陆好奇凑过头,就见卫绝宣耐心地从上身摸到下身,左边摸到右边,领口摸到袖口,最后在腰间掏出了一个包裹。
而那包裹呢,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布包绸,绸包缎,最后露出一个巴掌大小有如小儿白臂的东西。
“这是!”见了那物,饶是见多识广的杨陆也不由得一惊:“玉味子!”
没错,正是传闻中滋补的妙物,手指大小都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玉藕茎”,正名玉味子。
“前几日偶然所得。”卫绝宣笑到。
“你运气可真好。”杨陆开始羡慕了。顺风顺水又能得宝物,他若能如此,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啊,寂寞,是一个人的寂寞,是一群人的寂寞,是一个人在一群人里愈演愈烈的寂寞。”
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无人在意的角落,杨琦硬生生被饥饿逼成了带哲学家。
虽然更沾点废话。
他闻不得羊味儿,站在上风口离火最远的地方,空虚,寂寞,冷,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寻找星星,寻找放羊的星星,冷风入脖,还有那么点想骂杨明。
没事,就是太无聊了,拉他出来骂一下。
就在杨琦马上能怨念到招魂的时候,他猛地被人一拍。
“?”低头一瞅,一碗热腾腾的白凝儿被端到了他的面前:“这啥?”
但给他送饭的小伙子没说,只对他神秘地笑了笑便离开了。
杨琦有些好奇,小心翼翼凑近闻了闻,清甜的奶香顿时侵入他的鼻翼,让他不受控制地喝下了一口——
啊,香……一瞬间,杨琦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救赎了。那东西应该是某种奶制品,但味道又清爽的很,块儿进嘴便化,配合煮熟的甜豆子在他心巴起舞,几乎去除了快把他腌入味的膻气。
“哇,这是什么,我还要!”他狼吞虎咽两口吃完,眼巴巴地四处去寻,很快发现不远处的桌子上还有好几碗,便兴致勃勃地跑了过去。
而真过去了他才发现,不光有这美妙的甜点,桌上还摆了切碎的牛肉,椒香的咸鱼,还有半只处理好的白鸡,都散发着无比勾人的香气。
他左右一看,寻思这怎么也没人来没人看的,是不喜欢吗,怎么能不喜欢呢?
也就飞快地把东西都咔嚓了下去,直到喝完最后一点汤汁才满意地拍了拍肚皮——饱了!
“啊,人家这才叫生活。”
人家这才叫烟火气!
看看我们三个!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我有意见!
直到第二天出发,杨琦还有满肚子的意见,什么叫乐景衬哀情啊,别人有多乐,他就有多哀!
“唉你这小伙子。”让杨明很是叹了一口气:“没人告诉过你,我好像告诉过你吧,老盯着别人过日子的人是不会幸福的。”
“你什么时候说的,我不管!我不管!”杨琦的怨气也很简单,怎么哥仨进村子当好人,就你一个人发大姐姐啊!我的呢!都叫谁吃了回扣了啊!
而怨气的矛头杨大师呢,则一边坦然自若捂着口袋不让杨琦看,一边去戳他的额头,告诉他你这么说让杨陆怎么想。
这倒霉孩子关冰窖那么久,啥也没有,有人考虑过他的感受吗!完全没有!对吧!
“再说了,你不是还有黑猫吗?”他冷静指出华点,就是跟捂着腰子一样的姿势也没啥说服力。
“嗯……”带上脑子,稍加思考,杨琦“哼”了一声。
还记得他在村子里收到了形形色色的黑猫。
有剪纸的,有纸折的,有绒球的,有布缝的,还有什么石雕的木刻的绳拧的——他还是头一次发现一个黑猫都能有这么多的艺术形式,让他完全体验了一把被黑猫淹没的感觉。
甚至在梦里,他都梦见自己抱着一只黑猫走啊走,一直走到一棵透着金光的银杏树。
“你有话要对我说吗……”但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他却是悲伤的,压抑的。
他昂起头,发现金叶上,枝头上,树干上树底下,到处都是黑猫,到处都是黑猫。
它们睁开碧绿的眼睛,看着他,瞪着他,在怒,在悲,在抑,在静,却唯独没有喜。
“我的错。”他攥着胸口,抽搐到喘不上气来,几乎泪流满面,却又流不下一滴眼泪。
很快,第一只黑猫跳了下来,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黑压压的云埋住了他。却是暖的。他好像听见谁在喊他“哥哥”,谁又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声:“再见了”。
梦醒,滚烫的泪水自眼角滚落,独留一丝挥之不去的怅然。
“想起了一只,我认识的黑猫。”杨琦喃喃道。
可它的眼睛不是碧绿的。
可是拥有碧绿眼睛的那个人……
他很快恢复好情绪,说结果出村的时候他的黑猫变成了一整个说不出材质的巴掌大小的雕像。
村子里的人还非得忽悠他说所有的黑猫都在这儿了,你拿一个“浓缩版”就行了。
“也就是我脾气好!”他故意说的很大声:“否则,别人才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呢!”
“好好好,不会不会。”杨明好悬没给他喊聋。
连扯带掰这么久了,他才发现怎么杨陆还没吭声呢。
这个一生要强也不知道哪来倔气的小青年完全不知道哪来的毛病,看见人就装没事,看见人就装没事,自己人装完了给外人装,干啥玩意儿骗自己呢也不知道。
他厚着脸皮,拿爪子在杨陆面前晃晃晃,嘴里喊着“收、收、收”,让后者的注意力顺着挥舞的右手一路跑到了他的脸上。
“想什么呢陆少爷这么入神?”还张开怀抱,有些动情地说:“如果你需要一个仰仗——”
“啊,倒也没有。”结果让杨陆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如若只是区区礼物的话,那在下其实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