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678章 妖言

这是一段残破又漫长的记录。

分布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群。

直到最后，魔女的姓名都已然模糊不清。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人类可以理直气壮地喊出斩妖除魔啊～”

黑暗的地宫里，卡列希娜撒着娇，开启了后来被称为“魔女十问”的第一问。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她可是有看过这个世界的情况：“你们概念里的‘妖’，便是你们概念里的‘花鸟树木’成精以后的状态吧～”

“真奇怪诶，为什么你们可以容忍它们作为花鸟树木生在山上，养在家里，劈为柴木，却不能容忍它们拥有‘意识’，甚至化为人形呢？”

“因为它们无恶不作！”有弟子这样回答。

“有吗？那还真是奇怪诶，你的药葫芦里装着什么？里面炼成丹药的妖怪都是无恶不作的吗？”

“又或者说，这个药葫芦也是因为‘无恶不作’，所以才变成了‘药葫芦’吗？”

“还是说，你们炼丹用的炉子，下面的柴火，打理的工具，也都是‘无恶不作’的？”

“那你们还真厉害诶，所有的罪恶都能转化成光明，我要为你们鼓掌了！”

“……胡说！”接着是大片的破卷，但从残留的语句不难看出，领头的弟子情绪非常激动，且怒斥魔女在颠倒黑白。

“颠倒黑白啊……果然还是很奇怪诶。”不过卡列希娜并不生气，笑眯眯地进行到了下一个问题。

“你刚刚有见面喊我妖女吧，是因为我妖艳，还是因为像是你们概念里的‘妖’？”

“小说或者传记里常常有的吧～”甚至卡列希娜还见过一次：“月下的森林，僻静放水潭，小鹿鹿化成人形，额上顶着一对荧光的鹿角，长发垂在胸前。”

“它的四足还踏在水里，挪动是荡漾的波光，倒映在静谧的潭面上神秘又健美。”

“啊，当时你们人类的事后反应也是妖物哦？”

想必换成小狐狸啊，小猫咪啊，小蛇蛇啊也是一样的，而且你们还嫌它们不穿衣服不讲廉耻嘞！

“哦对还有廉耻。”这是另一个卡列希娜很好奇的问题。

“传记里也经常有的吧～仙女被拿了羽衣～妖女被书生吸引～甚至是死去多年的少女女鬼，跟着人类回家成为爱侣或者妻子。”

“你说她们为什么要换上人类的衣服，不换还要被你们说是‘裸露’呢？”

“就说那头小鹿鹿，它完全幻化成人形后，被你们讲裸露要穿衣。”

“可是它们明明就有自己的皮毛啊，而且剥下来还能变成你们人类的衣物呢～”

“所以你们是在用自己的‘理念’强行加持在它们的身上，并以此‘指责’它们，没错吧？”

“啊，由你们来定义黑白，又由你们来指责他族，还真是独属于人类的傲慢呢～”

“……不……我身边并没有这种事……”恼怒，断续，但看起来苍白无力的反驳，世人间津津乐道这种事可不是由弟子们说了算的。

“开始切割了吗？想要赖账了吗？真是不乖～”

无论怎么样，人类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

“你们对妖魔的标准和对自己的标准要一致哦～”

“没有……！”简直是无端的指责。

“怎么会是无端呢？”卡列希娜可不这么认为。

再之前一个话题是什么呢？是妖，妖和妖艳，妖魅。

“你们会骂人妖，就证明你们的观念里，妖艳和妖魅是下贱的吧。”

就比如说青楼里的女子～以及小倌。

“对自己人也没见你们多手下留情哦？”卡列希娜点着手指，有点苦恼呢。

“就说自己的妻子，那必定是贤良淑德，百依百顺才好。”

“而外面则不然，最好是妖艳浪荡，但骨子里还要顺着自己，断断不能抢了自己的风头。”

“像是小厮，仆人，奴隶，甚至同样是有点身份的人，也一定要端着主人，端着客人，时时刻刻牢记自己下位者的身份，对上卑贱到尘埃里。”

“唔，他们不也是你们人类吗～还是说，他们也被算进妖魔籍贯啦～”

“……”这？这？这种事怎么……根本是不可避免……

“为什么，哪里的道理？青楼不是你们人类开的吗，战争不也是你们人类自己发动的吗，奴役不是你们常有的吗，怎的现在屎盆子又都扣到妖魔身上了？”

“……”

“老这样宽泛说概念你们也不懂吧，哎，毕竟人类就是又狡猾又虚伪啦。”

卡列希娜瞧他们不说话，点兵点将点到某个弟子。

虫虫刚才有窥探他的秘密哦，还不小嘞。

“你们折扇门并不完全反对结亲吧～”毕竟能修成的能有几人呢？

“也就是说还有凡俗的**～”这个弟子**就很深呢～

“你也去逛过青楼吧，还不止一次呢～”她的眸子又魅又蛊，根本就能穿破人心。

慌乱，惊恐，方寸大乱。之前就紧张的弟子被点破心中的秘密，恐惧又愤怒地指责卡列希娜胡说八道。

“不仅如此，玩的还挺花呢～”卡列希娜却不给他面子。

当年这弟子偷溜下山破了戒，不但睡了女人，还睡了男人。

那少年是在青楼做事的，初来不久，家里贫穷要给母亲治病，来这里赚快钱。

不过他白日劳作照顾母亲，晚上又不睡，难免心力疲惫，做错了事唐突了弟子，接着被记恨上。

为了报复他，弟子狠狠羞辱了他，罚他跪，要他脱。

少年不肯，还站起来回骂了他，羞愤欲走。

“你知道后来青楼的妈妈是怎么劝服他的吗？”那种事后来当然发生了，羞辱大过**。

“她说啊，你是仙～是修行之人～说不定可以给他的母亲治病呢～”

但那弟子瞧他下贱笨拙，当然是不肯听他说什么的，一夜后潇洒离去，还没给钱～问就是你这样的小倌还敢跟我甩脸子，欠揍。

“……不，我不知道。”弟子在后退。

很遗憾，愤怒并不足以掩盖他的恐惧。

那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那都是青楼那个妈妈告诉他的，跟他没关系！

“啊，又来了？合着不是你做的啊～真的是，你们的爱好啊～”卡列希娜吃吃地笑。

打从一见面她就看出来了，若这群弟子们真的没什么凡俗**，还躲她做什么～

“啊，不过。”这又牵出来一个新的有趣问题。

她也妖魅，她也不是他们的妻子，她为什么这样被厌恶啊～传记里的开头大家差不多啊～

“哦～所以你们并不讨厌妖魅的女人～”甚至还想拉她们从良，并且乐此不疲，自诩拯救。

卡列希娜恍然大悟。想必如果她也摆出传记妖女那样任劳任怨的白给模样，也一样会得到“善待”吧～

“原来你们只是讨厌被我踩在脚下啊～忍不得什么小厮奴隶仆人爬到自己头上去啊～”

原来不是忍不得这世上不公，而是忍不得自己被别人欺压啊～

“他已经后悔了。”震惊，难堪，恨不得揍师弟一顿，让师父把他逐出师门。

领头弟子的信念第一次开始崩塌。

但大魔当前，他不得不把这件事推延，以后再说。

但这显然起了反效果。

卡列希娜更不屑了。

“哦～原来后悔就可以把作过的恶一笔勾销了啊～～～～”她超大声的。

“并不是。”领头弟子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师弟这些年还算收了心思，在外也落得一个老实名声，正所谓浪子回头……至少……

更多的是在欺骗和安慰自己。

“怎么不是这个意思啦～原来只要做上几件好事就可以遮掩恶事，算是一个好人，可以审判妖魔啦！”

这又让卡列希娜笑的直不起腰。

“那我们也是好人的～哦，今天不是，今天打扫了一下庭院。”

“但不对呀，今天也是呀，你们人类那边有私闯老爷的庭院被打死的人吧～还有穷人家的儿女被卖给老爷，招惹了老爷的狗被迫买棺守孝呢～”

“这么一比，我可真是个超级大好人诶。”

“……”还不如不说。

“所以不管怎么看，我们魔还坦诚些喽？”

大家同样是弱肉强食，我卡列希娜可不会跟你们一样满口仁义道德正义宣判。

“不要侮辱‘道’……”领头弟子声如蚊蝇，但依然忍不住要说。

你这样的妖女，魔女，不要侮辱他们内心的……的……信仰？底线……？这世上绝不是……

至少你们这样十恶不赦的魔，绝不。

“怎么话题又回来啦，你们人类的标准就是道，好话都给你们人类说完了诶。”卡列希娜还等着他呢。

“我们哪里十恶不赦啦，我们做什么了嘛～”她很困扰诶。

“说‘道’的话，我姑且把对维护你们世界起积极意义的东西称为‘道’，没错吧？”

“好心解释一下，是你们的世界破了一个洞，洞吸引来了我们，我们就像是传说里补天的石块哦～”分明是有救你们的。

“那些村子本来就会毁灭，只不过被我们堵上以后叫我们拿去融设定了。”这怎么也叫一个废物利用吧？怎么也叫一个因大舍小吧？

怎么你们不感激我那伟大的魔王，还骂我们呐？

是的，卡列希娜不爽很久了，没人可以骂她的王，他们伟大的魔王大人。

“在救了你们的基础上，我做个人皮椅子怎么了嘛。”谁还没点爱好，她觉得自己够克制了。

“论‘道’，我救了你们，是有做坏事的权力。”

“说‘理’，我杀你们和你们斩妖除魔没有任何区别，大家都是强者为尊，胜者为正。”

“甚至我们的标准还更加透明‘正义’～说去当燃料就去当燃料，管你生前是什么身份～”

就好比说现在她坐下的椅子方才就新添了折扇门长老的皮，捡着喜欢的地方小小装饰了一下，跟什么山野村夫可是一视同仁哦？是不是很让人感动？

“你们在斩妖除魔忙着清除异己之前，能不能先管管你们自己心底横生的恶意啦～”

“真的，超虚伪诶～～～”

诶，这种事，怎么说呢

就很喜欢杨大师的一句话：放nm的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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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8章 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