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670章 无恨【番外】

时间的沙流里旋转着系统的碎片，延长的梅枝覆下点点的阴影，有谁拾起了漂浮的数据。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普普通通的，活在皇城里的年轻女人，以卖橘子为生。

她的丈夫是看门的卫兵，轮值轮守，晒得有点黑，但笑起来牙很白。不擅长喝酒，新婚那天三杯酒就醉的差点洞房都入不得，被同队嘲笑了好一番，还说要多给他练练酒量。

“值夜的时候不能喝酒。”叫他摇头拒绝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认死理，听命令，倔，不撞南墙不回头，是一个很优秀的看门卫兵。

“大胆，你怎么敢拦我？”深夜的城门下娇咤破空，杏眼娇俏的女孩坐在白马之上，手指直指城门。

“尔等深夜闯城，可有符节？”卫兵恪守规定，坚持讨要入城信物。

“我都跟你说过了。”姑娘简直要气坏了：“我爹是商家将军，前线吃紧，我有重要战报要给皇帝，你敢拦我？你担得起罪责吗？”

“如有信物，我等自会放你进门。”这就是卫兵的职责，无论王公贵族，还未有破例。

“诶你这人？！”姑娘怒道：“怎么这么死脑筋呢？”

跟个反派似的，你知不知道这消息如果今晚给不到皇帝会有什么下场？符节这种小事到底有什么要紧的？

“是谁惹了我们的小美女生气？气出皱纹可就不好看喽～”不过话音未落，一个身披白衣的玉面公子便落到了她的马上，从后环着她轻轻一吻。

“呸，你个浪荡公子。”火气也随之掉头。

那公子吃了便宜，很是一笑，是夜色也遮掩不住的俊俏，带着说不出的风华。

他飞身而起直踏城墙，在惊呼声中打翻了卫兵的武器，斩掉了最近者的头颅，温热的血溅在拉门的绳索上，引得一阵恐慌。

“嘘。”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惊慌蔓延开来。他要他们安静，乖乖打开城门，随后笑道：“那就多谢你们的配合了。”

那夜，商家之女商无恨强闯皇宫送达了战报，及时调军截住埋伏，保得王军凯旋，一时间传为美谈。

皇子听闻消息，连夜赶到宫中，截住她好一番寒暄，弄得暗中保护她的公子都吃了醋。

“呦，叫的真亲热，无恨～无恨～”他还学了半天。

“呸。”商无恨跟他是欢喜冤家。都怪这个臭男人长得好看是好看，身份却是魔教的教主，阴险狡诈，坏的流水，跟她的亲亲皇子怎么比啦。

不过看在他帮了她的份上，今天就不跟他计较了。

“走吧，请你吃个酒。”她可是推掉了皇子的宴席：“吃完就赶紧回你的魔教，别纠缠我了。”

“好好好～”小狐狸得了便宜还卖乖，抱起她飞过城楼，还说这样快～

“为什么……”繁华的酒楼上热热闹闹，老城的街边挂上了挽联。

“快别哭了，别哭了……”街坊们关起门来，媳妇妯娌担忧地看着泣不成声的女人。

书里的见效速来极快，前线捷报已经传到了皇城，皇帝龙颜大悦要设宴三天，要所有人全部都笑，绝不能哭，共同分享这胜利之喜！

“阿胜他做错了什么？”可是阿胜还不满头七，还没下葬啊。年轻女人不明白。只不过睡了一夜，她的丈夫怎么就变成了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被人推着车盖着白布送来了？

先前兄弟们还义愤填膺，说要上报给阿胜报仇，但接下来的展开不容他们说一句话。这件事他们不但不能说，还要当做没发生过，不但要当做没发生过，还要笑起来，开心的笑起来。

这可是皇命天恩啊，难违，难违。

于是挽联也被撕下，下葬悄无声息。

日子还要继续，年轻女人变成小寡妇，依然在街边卖着橘子。

她听说王朝战胜了，又被反扑了，战败了，又战胜了。

皇城里人心惶惶，上面的大人物一边愁的不得了，一边夜夜笙歌。昨日夜亦欢愉，今日恢复宵禁。

总归都是听大人们发话，他们只需要遵守便足了。

再后来啊，她听说王朝吃了个极大的败仗，十万军士被邻国坑杀。曾经安慰她的媳妇妯娌哭个不停，整个皇城挂满了白布挽联。

按照规矩，夫家大哥的灵堂不用她来帮忙，于是她就一个人坐在家里，看着外面白烛到干。

其实她也想跟着哭，但眼泪已经被禁锢了太久了，她哭不出来了。

“捷报！捷报！大捷！大捷！”极度的绝境里是不可思议的反转，商家女做出一门威力巨大的武器，说是什么“神仙巨炮”的。

反了，反了，这下全反过来了。

神仙巨炮轰杀了敌国最精锐的四万铁骑，他们废了，他们求和了，他们答应上供了！！！

在众人的簇拥里，商家班师回朝，其将军之女商无恨被拥为“神女”，受着百姓的爱戴。

“恨儿，你回来了！”皇子更是降阶而迎。

商无恨看着他笑，但难免有点乏味。对于这种微笑暖男，她喜欢过一阵，现在不太行。

魔教那个教主阴柔邪魅，之前受伤断手离开，还有点惦记。

后面遇见的敌国王子雄壮腹黑，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她感慨世事无常，难免在席上喝多了酒，一闭眼仿佛回了家似的。

“哈哈，你知不知道。”她拉着皇子肆无忌惮，落在男人们眼中可爱至极：“我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嘿嘿，我不是……我不是……”

可你若不是，为何一举一动又能影响他人生涯呢？

小寡妇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双目无神。

王朝的原型世界满打满算所有十五岁以上的男丁还不足十万，没被写到的地方却还沿用着过去的世界，诡异的扭曲就从那其中生长。

她晚上被人闯了门，接着所有人却都告诉她，那是阿胜的孩子。

“不，不是的，阿胜早就死了啊？”顾不得廉耻，她对公婆哭诉：“你们不记得了吗？阿胜守门时叫人砍了头啊。”

“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下连妯娌也听不下去了。她一遍遍告诉女人，你不记得了吗，阿胜跟他大哥都去了前线，战死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阿胜的遗腹子啊！

是……阿胜的……遗腹子……？

久而久之，小寡妇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了。

她想打掉孩子，但无论哪家药店也不卖给她，无论怎么作践自己都流不下鲜红。

“你做什么啊，那是阿胜的遗腹子啊！”所有人都说她可真是个坏女人，不可理喻的坏女人。

但坏女人也要生活，她还是在街上卖着橘子，眼里心里却满是绝望。

“诶，慢点，慢点！”直到一个衣着娇俏的姑娘拉着个上了年纪的长者来到街上，身后是慌神的年轻侍卫，挤在人堆里紧张地看着他们。

“皇上，你看。”姑娘瞧着他笑，又坏坏地让长者看街边。

被看到的小寡妇脸上瞬间露出笑容，和橘子一样的笑容，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很是幸福。

“不去管后面那个傻傻的小侍卫，商无恨拉着皇帝，叫他去看街边。”

“那儿坐着一个女人，在卖橘子。”

“她笑的十分幸福，右手习惯性护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渡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这是……’皇帝迟疑道。”

“‘她的丈夫之前上了前线，牺牲了。’商无恨动情道。她是从那场战争里出来的，之前的一切也都跟老皇帝说过了。”

“此刻老皇帝看着女人，仿佛又看见了那场悲剧，横跨在王朝上空的，无法磨灭的伤口。这也是他听了商无恨劝谏，给遗属们发金发银的最大缘由。”

“微风穿过街角，暖暖的橘子香中，商无恨看着老皇帝，忽地又笑道：‘但她们现在笑的多开心啊，这都是皇帝您贤明的证明啊！’”

“‘你这小丫头怪是嘴甜。’闻言，老皇帝释然一笑，在她的搀扶下继续前进。他已经有多久没出宫看过这个城池了呢？很久了吧。”

“而这，都是商无恨的功劳啊！”

……

……

……

所以就是为了这个啊。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卖橘子的女人望着两人的背影，脸上依然是幸福的微笑。

因为皇城里丈夫从军，又在卖橘子的，只有她一人啊！

她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那或许是阿胜生命的延续，又或者不是。

但已经无所谓了。

全都无所谓了——

她看着幽深的井，里面倒映出一张苍白的女人面，接着是拥抱，沉溺在虚假的光。

“扑通。”

记录念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

“不掺沙的米尚不能发到难民手中，更何况金银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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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0章 无恨【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