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669章 愿力

有时候解千愁会想，“愿力”是一股多么强大又不讲理的力量啊，甚至能改变整个世界的认知，让原本既定的事实都变得不重要起来。

在这个主角人均“创造奇迹”的小说世界里，他就是那个初期疑似男主，随后早早退场加被遗忘的炮灰，解家的庶子解千愁。

“不管在那个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男人被赋予‘妆造’的能力，都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而很不幸，解千愁天生就对胭脂水粉格外敏感，敏感到近乎非人的程度。

他五岁就能帮助姐姐画眉，十岁能让身边人漂亮数分，连原本对此很是芥蒂嫌他丢人的父亲，在看到被他打扮过后的母亲时也是一愣，再也不谈从前那些骂话。

“哇，解家的四公子啊。”贵族小姐有贵族小姐的圈子。

姐姐原本并不擅长画美，在宴会上总是平平无奇。直到解千愁为她造妆，一出场在席上惊为天人，这才猛地跃入了大家的眼前。

“以前怎的不见妹妹？”

“啊？解家的小姐？”

“那是谁？”

“有这么好看？”

“这是……怎么画来的啊？”

解家二小姐用得一手好妆造，今日用什么，几乎明日就风靡全城。

请她的人多了，她实际上的化妆技巧也自然被人察觉，不留心也就说出了其实那些都来自于自己的弟弟解千愁——

解四公子那一双巧手，近乎能化腐朽为神奇。

外面人多嘴杂，贵族们的圈子消息向来灵通，很快，解千愁的名声传遍了皇城。

皇女亲自召见他要他化妆，事成后对此甚是满意，夸赞有加。

解家本就只能算是中上，他有是个庶子，一来二去大家族的夫人小姐也有效仿如此要他施手的，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只是这种事，这种事，他人的后院岂是这么好进的？”别人还在看热闹，他的母亲先是急了起来。

都怪他这姐姐嘴上没个把门的，他一个解家的公子，岂能跟个街边戏子似的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成什么样子，成什么样子啊！

“无妨。”但对此，一向看不惯解千愁，老骂他没个男人样子的父亲反而换了样子。

说到底他传承有嫡子，目前二小姐婚约也不错，联姻了王公贵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至于这个小儿子嘛，他擅长吃这碗饭就让他去喽？没出息又不是一年两年了。

你看他来往的这些可是高贵的小姐甚至皇女，万一看对眼哪个，成了，我们解家平步青云啊。

哪怕不成，弄好关系总是没错。至于名声……真出了什么事情再说吧，解家表面上算是“新贵”文臣，其实就自己在朝为官，剩下的都是守着名声吃祖业。

现下好不容易家族有复兴的希望，让他出去卖卖脸子怎么了？他就该过这样的生活！

于是在表面的繁华、暗地的恶意里，解千愁除了“会化妆”和“长得好看”之外一无所有。

他并不喜欢在这样的日子里兜兜转转，但家里的压力就这样逼着他一路前行，直到节日灯会，他遇见了一个和顺的姑娘，商家的庶女。

“你怎么能喜欢他，啊？”商家的武将大人几乎被自己的女儿气个半死。

严格来说，他们现在活着的是自己的“世界”，也是小说感知的“模板”，一切改变之前的模样。

他出身军队，自是看不起一些沾了女气的名声，说话间很是难听。

而商女本人虽然日子难过，但也并没有小说中那般处处受针对。她一向乖巧，难得开口哀求，哭的让人心碎，令父亲难得烦躁地打发了她去，自己思考这其中的利弊。

“女儿是真的动了心。”哦，对，这时小说里被写死的小妾母亲也在。

那时王公贵族里纳妾甚是正常，她身份也是清白，若非一些变故也不会来此做妾，跟夫人主母关系也算过得去，至少没如小说背景里那样得罪了他人，母女俩就被迫吃什么狗食。

她说女儿对那解四公子是真的动了心。想那解家也就比自家高上那么一点，也不是触碰不到的存在。

“我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女儿的终生大事，就随她一次吧。”她温柔地请求到。

于是在正妻小妾都设法打听确认过解家四公子为人的确还不错后，一生耿直要强的商将军拉下老脸去了一趟解家。

那时解家也被解千愁突然提起的婚约打的猝不及防，父亲暴跳如雷，母亲慌乱后反而欣喜，哀求大人就顺他心意吧，否则一直这样下去，我们解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名声，利弊，后路。家族与家族之间的联姻有着太多太多的权衡，但所幸，也给真情留了些许缝隙。

解千愁和商家女如愿以偿定了婚约，岂止那竟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有点晚了。”半夜，偷溜出去的年轻人，要被家里知道肯定敲断腿，哪怕有婚约。

商家女家风如此，再温和也会些武艺，翻个墙溜出来，计划一下倒也不是不行。

而解千愁么，离家也不太困难。

两人就这样坐在河边，看着月色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合了又分，分了又合，凉风习习完全吹不降两人面上的红烫。

“傻小子！”而且事实证明，这事儿还被他爹抓住了。

老头好险想给他一顿拳脚，告诉他你小子婚约转过年的事，还差这半年一年的？真整出什么丑闻，我的脸往哪里放？

解千愁觉得面子这东西真是可笑，从他嘴里说出更是嘲讽度拉满，但仔细想想道理是对的，就算他不在意，也是要在意商女的。

接下来就是欢欢喜喜地做足准备，等着迎娶心爱的姑娘。

谁知“愿望”就在这时降临在商女的身上，她向精灵许了愿，一切都推翻重来。

这个姑娘享进荣华富贵后高了眼界，看不上他这个小小的庶子，哭着问精灵如何才能取消婚约。

精灵回应了她的愿望，附身到解千愁的身上。他意识清醒，身体却不能动弹，就这样看着自己拿起装饰的红绫挑过房梁，踢翻板凳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怨恨，曾经的解千愁是充满了怨恨的。

很久之后，他在系统里重新苏醒，竟发现自己换了世界。

在这里，他遇见了刚手撕了半个系统的栗彦涉，这才从他嘴里得知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你身上的事情很有趣。”他说。

起因是作者自由的梦境跨越了世界的界限，看见了两人那夜矜持的感情。

她以此为基础延展世界观写了小说，不喜原世界处处受限，继而又突然发现，等下，解千愁这个婚约设定，确实好影响女主哦。

她大笔一挥让女主自由发挥，可怜书里的解千愁未着笔墨，就意外延续了原世界的设定，还以为那是他们共同克服千难万险的姑娘，欢欢喜喜入的房来，空空荡荡懵然醒来。

父亲为此气得半死，又搞不过被光环加持的商家，一窝子气都撒给了解千愁。

解千愁整理了许久心情，却还信着她一定只是，只是……没关系，婚约还在，这种事情，瞒着就好了，一定可以瞒住的。

他自欺欺人当着鸵鸟，为她献出生命，最后也不过是一纸绊脚炮灰，被人忘得干干净净。

“我是原世界，那是异世界，她以我们为起始写了东西，最后影响到了我们？”解千愁想要笑了，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啊？

“还不仅如此哦？”由于被讨论的热度和心念，一千个人心里就有一千种解法，那一千种解法又生成了一千种世界，一千个解千愁和商女纠葛在一起产生了巨大的“愿力”。

而系统，就是被这个“愿力”吸引来的。

“那个精灵……”解千愁万万没想到精灵的全貌竟然就是系统。

不是栗彦涉撕碎的同一个，但它们来自一样的地方。商女世界的系统在结束后就回了老家，里面残留了解千愁的数据又被新系统错误拷贝。

这就是他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不，我不理解。”解千愁还是不理解。

但事实也不容他不理解。

还记得小说最初的标签吗？穿越，误会，破镜重圆。最初的设定里，解千愁的确是那个男主。

但随着世界观的延展，这世上有太多太多优秀的、被寄予了幻想的男子，跟他们比起来，解千愁那一夜的形象就变得单薄可笑，配不上女主，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无数个解千愁还是解千愁的化身，女主在前进，他们却停留在了那个晚上，除了不想失去商女，其他的一切都肯为她做。

于是无数个上吊的怨恨也是“愿力”的一环，系统让商女重生，指引她享尽荣华富贵，底层逻辑却不允许她离开解千愁。

“为什么，为什么啊？”商女大概也是向前走的，她也不复从前了。

只有解千愁，真正的解千愁，现在也凝固在那一夜了。

他是看不见商女靓丽光鲜的，或者说永远看见的是那夜动心的姑娘，期盼着将她迎娶进门。

系统回应了重生商女的愿望，使用了那唯一能改变现状的法子，那就是杀了解千愁，摆脱他的因果，让世界在新的规则下运行。

栗彦涉翻看了系统里留存的后续，解千愁一死，那巨大的因果轰然崩塌，让商女一夜之间变回了那个最初的庶女。

她接受不了中间的落差，指着姐姐说你不如我，说她见过皇帝，说她有个宝珠，是个天降的福星。

家里人以为她疯了，把她关起来。她跑出去要见皇帝，见皇子，最后犯下了僭越之罪——

这次，再也没有解千愁替她顶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