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试探,一纸记录,半张试探。
当局者怎样还是个谜团,梅枝倒是先厌倦了。
你就瞧这张蛛网上人心各异,人在这儿是一个身份,到那儿又变了,实在想得她头痛。
再听他们说话,那便更累了。
段斜飞一个被缠在蛛网上的人,被种了种子又要拿近侍去试,试完还要紫川堂和五更堂去试。
好容易出了门,缦川的楼主与他交流手段是试,紫银小爷提出去换衣服也是试。
这试来试去也没个定论,个个闷在心里怀着鬼胎,面试装得和谐。想来想去还是栗彦涉的问题,谁叫他风格如此,什么都不许搅到明面上来。
所以她是暗骂了栗会长一次又一次,连带着看专心记录的木几几都不顺眼——你怎么就写的这样顺畅,知道哪里该在哪里啊!
这边小梅枝闷气生得厉害,那边梅屿歌倒是笑得开心。
她这梅医馆来去自如,今儿想在三更,三更便有她的位置,明儿想去堇莱,堇莱也自然要忌惮于她。
就说郝群桐这个无蔓的老家伙,在堇莱前脚还在思考梅医馆为什么要一反常态蹚这趟浑水,后脚梅医馆一走,他也就忘了。
而现下在三更堂又抢了位置,他昨夜还不记得自己这位老朋友,今儿又暗自托人来探梅姑娘的意思,生怕她与谁又悄悄结了盟。
尤其是段斜飞送少年上门的那天晚上,她这梅医馆是空前绝后的热闹,还是梅枝最沉不住气,用力量一个个把人打发了去,接着又看着猫头鹰的碎片发脾气——它还想把这些东西找个地方葬了呢!
“为什么又改了啊!!!”你听,木几几这许久都没吭声,梅枝已经崩溃好几次了。
它就看着段斜飞一出手,蛛网上跟着列下长长的记录,接着郝群桐和游滕公子也写了东西应对,又被来自蛛网本身的力量直接抹去了大半。
“纪元原!!!”直到这时,梅枝才发现那是弹琴老兄的手笔。
看它实在苦恼烦闷,木几几难得长叹了一口气,拉着它的枝干过来给它看自己写的东西。
若是说句风凉些的话语,梅枝儿的小脑袋转都转不过弯,单是记录或许还能应付,可它偏偏执意要记住,将东西缠绕在自己身上,自是难驾驭的很。
不过时日长了,木几几倒也佩服她努力,便也悄悄教了她其中技巧,免得她过会儿把自己都烧了去。
还蛮会教的嘛?梅枝本就是被自己的情绪围困,木几几肯帮她,此时倒是静下来不少。
梅屿歌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又把目光投向了歌舞的台上。
这同样一件东西,便说是姣女的献舞,有人看的是姣女的面庞,有人看的是衣裳,更有人看的是其中地位,琢磨自己那些小九九,又有几人真的能欣赏她呢?
而回到更早一些的时候,在那个红女一鸣惊人出尽风头的时候,被掩盖在光环下的姣女披了斗篷遮住面容,神色是出乎意料的期盼,和平日里冷淡的模样大为不同。
且更让人感到错愕的是,她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蛤刺子街和花贝子街的交汇,董先生的家!
“你来了?”也没背过他人,这位董先生看面庞倒是年轻的很,只不过眉宇间带了些沧桑,眼神也不自觉透出伤感来。
不过接着,他脸上就露出笑容来,拉了软椅让姣女坐下,双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头,自背后将头埋进了她的颈侧。
“想你了……”他才从外面回来,这一趟又出去了不断的时间,还真是有些累了。
而姣女平日里自是少不得和男人接触的,从客卿到帮派,都是如一的冷淡,唯独现在,就只是叫人环着脖子,后颈吞吐着温热的呼吸,都足以让她面红耳赤。
“我做了一件有些大胆的事情……”与董先生一般,姣女也是有无尽的话要告诉他的。
她紧紧拉住董先生的手,说着那件大胆事,心里不自觉有些胆怯,手指亦有些发抖。
董先生更用力地环住她,告诉她在他这儿没事,你做什么都不用怕,我在。
“可……”可字的背后是惊天的背叛,每个在三更的老人都应该知道它的分量。
但董先生依然没有任何波动,一遍遍告诉她,我在。
“嗯,我信。”最后,姣女将头倚了过去,满是信任。
这是两个受伤的灵魂一次次触碰试探,才拥有的片刻安心。
看着姣女的侧脸,董先生又柔了神色,亦不再述说自己的疲惫。
毕竟他的话并不多,人也是含蓄有礼的。
不过你就看这个院子,后厨已经煮上了给姣女一人的花茶,温上了他从外界寻来的八菜一汤。
而且即便单是看这个房间,姣女用的软垫也是他自己精心缝制的,选了最软的填棉。
后面挂着还未绣完的衣裳,那是说好了只给姣女的裙子,突破了原本惯用的几色,艳如孔雀的尾羽,摆在人前又能引起整个三更的惊叹。
“快绣完了,等着我。”他轻轻吻了一下姣女的面庞,几乎要把她摁进自己的身体里去:“我早就想送你一件这样的衣裙……”
后者轻轻应下,声音是说不清的柔情蜜意,在这冰冷的三更像是最不该有的禁忌。
“段堂主,请。”不过现在嘛,姣女还在狱骨池,董先生早早接了命令,自是放下了未绣完的长裙,早早迎在了门口。
他低着头,远远见了紫银小爷便是跪迎,卑微如大多三更里跑来跑去的家伙,倒是极大地满足了后者的虚荣心——这才对嘛,你绣的东西再贵重,你也不过是个蝼蚁。
“董先生请起。”这句请起还是列靛说的。
他们几人行着提前铺好的软毯来到专程的量衣堂,那儿宽阔的很,一面墙是个正面的铜镜,对面是供人坐下的长台和软凳。
也是最早不知道哪个三更老东西的恶趣味,别人量个衣服也要立个地方专程盯着,就说是情趣什么的,着实让人看不明白。
“堂主可有喜爱的款式?”董先生全程低着头,这会儿又弓起了腰,为他脱去鞋子踏上早就备好的软垫,让段堂主自己去看侧墙上挂着的款式。
不过真等他开始量身,单一人等在室内的紫银倒是突然领悟到了其中的快乐。
你就看那朦胧的月色照在铜镜上有些发亮,映出的是正面站立的人。
璃山风格本就华贵中不**体的美感,四处挂着玉石,这下摇晃中更见美丽。
董先生先测的是背长,顺着颈后一直拉到腰,长长的白色软尺沿着段斜飞的脊背,最后是一贴,略紧中勾勒出一个完整的轮廓。接着是腰,环下去几乎藏进腰带里。
紫银小爷本看的有些发愣,忽地迎上了段斜飞略冷的眼神,当下尴尬地咳嗽着转了头。
开玩笑,搞不好最初坐在台子后面的就是“蔓先生”本人,他还能不明白紫银小爷打了什么主意。
但话又说回来了,天地良心,这小爷从来都是给人当枪使的,包括提议送段斜飞衣服去测试他那个老古板规矩还在不在,背后悄悄一挖,还是潘玮这个好小子做的事。
不过你使得他也使得,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段斜飞也没有跟他计较。
正好董先生要量他的臂长,也就握了他的手腕顺着右臂一路到肩。
“!”但不同寻常的是,这次董先生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近乎于锁。身体也借着尺子的动作拉近在他的背后,从外界看依旧是谦卑的模样,一开口极地的声音正好贴着他的耳下——
“好久不见,阿陆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