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与魔,两股尖锐的力量透过地虫的身体重重在三更上撞了个大洞。
刹那间天摇地动,浓烟四起,席卷的震荡中没人注意到两个小小的身影并行着栽了下去,只拉出了两条浅浅的薄烟线。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许多话语涌在唇边化成安静,这坠下的两人正是殷刻熙和伊归瑜。
诚然,他们完成了前所未有的壮举,在三更上狠狠开了个口子。
但又不得不说,此刻就只是在下坠的身体,二十岁的身体,比起整个三更实在是太渺小了,渺小到让人知道竟是他们撞破了三更都要疑虑许久。
“……”但不管外界是否会有评判,这一切都和殷刻熙和伊归瑜没关系了。
现在的他们卸了力气,挪动身体都浑身发痛,就这样注视着彼此,面对面,并行,谁也不能靠近彼此,但同样,也不会远离。
于是伊归瑜伸出了手,后知后觉被风割的生疼,还真不像个虚无的环境。
是啊,虚无不是已经被他们撞破了吗?外界的风吹了进来,当然是有风的。
殷刻熙抓住了她被吹得摇晃的手,把着她的手肘让她摸了过来。
少女的指尖有些发凉,但终究是暖的,擦过殷刻熙的脸颊,抚过他的头发有些蓬松软软,而后,摸上了那对已然恢复常态的龙角。
“嗯,真好……和我想象中一样好。”伊归瑜注视着殷刻熙,手指认真地在龙角上抚摸。手感简直像是她家库房里的圣器,真好。
殷刻熙没有接话,或许是因为没力气,或许只是因为不想说话,就这样对伊归瑜笑了笑,就像少女现在正在对他那样。
或许还是说错了,两人一开始是并行的,但还是有靠近的机会的。
殷刻熙托着她的手肘,两人的距离又近了几分,近到能感受到对方扬起的碎发,发颤的睫毛和笃定的眼神。
还记得曾经少女一度想要触碰少年的龙角,最初是单纯的好奇,中间是拒绝的赌气,之后是理解后的遗憾——她出自神眷的家族,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圣力,龙角又跟魔龙的魔力息息相关,会让他深受重伤。
不过现在,圣力和魔力都不复存在的现在,伊归瑜身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愿望。
她摸过自己能触碰到的每一寸角,终究是挨不住风吹滑下手指,又被殷刻熙一把抓住,十指相扣。
全程两人专注地看着彼此,心满意足。
而后,一起坠落。
“这又是怎么了,真是受不了!”滚滚的烟里,崩落的世界在轰鸣,灰衣的少年在拉着姜西雀逃命。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话变得这样多,就只是这样咒骂着钻过街巷——真该死,什么时候面前又来了街巷,这个邪气到发疯的地方。
而比起身后追来的崩塌,更让灰衣少年不爽的是四周的“人”。
也不知是怎么了,他们还凝固在自己的动作上,买卖、交谈、推拉,在灾难来临时宛如一只从柜台上滚落的青瓷般碎裂,唯独就脏话的不像个活人。
灰衣少年看够了这样的景象,他真是一刻都不能容忍了——
但是很遗憾,这事儿少年说了不算,一直都不算。
不管这是他第几次骂骂咧咧想打想砸,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忍受这些破烂事,他都只能拼命奔跑,拼命为自己留下一条命来。
疲于奔命的他没时间回头,自然也没发现姜西雀怀中亮起了一块绿光,透过薄薄的胸襟宛如黑夜萤虫,在一众无光的世界里格外醒目。
“踏、踏、踏。”很快,这点荧光吸引来了它该吸引来的东西。
猝不及防入耳的脚步声刻意又沉重,压得灰衣少年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骇然抬头,就见天上逐渐凝出一条银色的长路宛若星河,上面行着的是一个红衣长发的男子,眉心一点蛛纹鲜艳夺目,让人怎么都移不开视线去。
“该死,你怎么会在这!”纪元原,灰衣少年认得他。
尽管换了风格,但灰衣少年永远记得他那令人痛恨的脏从容和假潇洒。
尤其是他胸口处还裂着一道长痕,向来是少女在他身上留下的致命伤痕,此刻却看上去毫发无损,仅有的破碎衣物甚至还给他平添了几分凌乱的风情。
“你要干什么!”但灰衣少年很清楚,那几分易碎不过错觉,面前的男人依然是三更一顶一危险的家伙,就从他方才混战里全程的轻松写意里就能看出来。
他就单单是站在那里,背后的破灭自然顿住,随后绕着这片区域前行,更衬得一池星河梦幻到不切实际。
“蝎子留下,滚。”纪元原的话也是简短,灰衣少年听出了些许不屑。
他差一点就冲上去和他拼命了,只是被姜西雀死死攥着没能动弹。
分明还在逃命,后者脸上却带着些想哭的神色,就这样眼睛红红地看着纪元原,尽显脆弱。
纪元原亦去看他,神情平静而冷漠。
直到小指一勾带走被缠过的绿蝎子,灰衣少年都没看懂他是来干什么的。
再回头看看姜西雀那求助般的神色,他就更是恼怒,扯了他顺着红线就继续离开,心中暗骂了几十句哭包、包袱、没用的家伙。
没用?没用又怎么能编织出这一条长河哦。
脚踝浸在故事里,纪元原继续走着。
嗯,简短解释一下的话,这长河便是姜西雀所编织的、被抽调走武器力量后簇拥在幻境周围的东西,全都是一件一件或完整或破碎的旧事,交织在红线蛛网里一闪一闪犹如星河。
他感受着那些故事,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上面横着的蝎子绿身紫尾,再下层的晶莹里埋藏着印记,那是被拴在蛛网上的证明。
简单来说的话,倘若当时尾巴上的紫色也全部破碎,姜西雀就会把自己彻底印在蛛网上,再难逃离。而即便这层皮没破碎,他在哪里,虫虫帮也是可以追踪的。
听着不意外是吧?他很擅长帮地虫做这些事的。
渐渐地,星河将纪元原送到了一片被裹住的地方。
触碰进去,那儿是还没碎裂的毯毯层,也就是那个拥有四通八达地道的地方。
蛛网保存了一部分它。当然,也不光是它。再往上数,小镇,巨木,都要被蛛网封锁凝固的地方——包括灰衣少年刚刚跑过的城镇,那也是其中之一。
若论其目的么,一个是把没用的家伙凝在上面减少往下探查的损耗以保持内部的活跃,一个便是保护内里的存在,毕竟东西也好人也好,养了那么久还是有些感情的。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大部队刻意被压低的声音,纪元原脚步依然很稳,眉心的红纹逐渐隐没,散下的长发被风扬过肩头。
“好啊纪元原!”下一步,在他提前少许等待的地方,罗示蕊带着埋伏的黄蜂弟子跳了出来。她眉目张扬,带着些不可避免的爽快和嘲弄,对着被火把簇拥的纪元原说到:“居然敢帮他逃走,你可还真是痴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