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616章 笼中

天真是一种病，一种毒，百无一用，触之生枯，同时，也三更里最不值钱的东西。

纯论起战斗力，或许查夕止还是恐惧的，恐惧自己会又一次什么都做不到便被蛛网剿灭。

但论起这张嘴巴，在三更里翻滚来去的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姜西雀这种天真到过头的小孩子。

来啊，你继续说啊？

查夕止斗志昂扬。

我知道的例子可太多了，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你了解的，你不了解的，我已经准备好一切来反驳你了！

什么事到如今还怀念三更堂？怀念那个带你出门的纪元原？真的别开玩笑了，别再逗大家发笑了。

那个你旁边那个说说笑笑的五指堂小师弟怎么样了？

他死了！

那个理直气壮满口歪理，曾经也觉得自己过得很不错的小师弟，在不断的得到和失去里迷失了！死了！带着无尽的质问和恐惧，死了！

然后呢，他的师兄查相同呢，是假的！是你的殷刻熙哥哥！

还有查相和，那个在夹缝里扭的失去自己的五指堂弟子，他也死了！就死在你的殷刻熙哥哥手下！

是他们曾经的表演不够真吗？是他们也没对彼此抱过什么期待吗？

可最后呢？最后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啊！

姜西雀，你真的以为，你，丁不笑，纪元原，下场会比他们好上很多吗？

傲慢也要有个限度吧！

不是的……不是的。蝎子上的裂纹增大了，露出内里略显晶莹的躯壳。

姜西雀依然掉着眼泪。

这样的神情殷刻熙看了会心疼，伊归瑜看了也会心疼，甚至冯小和也在不断抬起手去擦拭他的泪水。

但唯独他想劝说的三个男人，查夕止，丁不笑，纪元原，对此漠然至极。

和他生前的关爱、死去的隔离比起来，现下鸟笼里困着的更像是一片他还没资格涉足的天空，里面充斥着阴谋、血腥和撕咬。

“我知道，我不是不知道。”和这一切比起来，姜西雀是声音是多么的细小啊，真像是那枝头团雀的鸣叫，除了取乐外毫无用处。

“我看见过。”但姜西雀不是乐鸟。他的力量曾经细碎蔓延至大半个三更，横跨时间的界限。他的心灵至今洁净无尘、天真未改。

“你过得很辛苦，很难过。”这话落在大多数三更人嘴里都会是嘲弄和贬低，唯独从他嘴里出来的不是。

因为姜西雀知道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查夕止的心也曾经柔软憧憬、渴望自由、天真烂漫，会为了红花的出现而欢欣鼓舞，亦会为了水晶公主的梦想献上一切。

他曾是一个一言不发就赌上一切战斗的坚定战士，也是一个靠哥哥妥协才有容身之所的可怜败犬。

他曾一度接近自我又彻底失去，与同样落魄的殷刻熙哥哥厮杀生死，勉强留命。

所以姜西雀才不懂啊，这样的查夕止，分明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又为什么要把痛楚传递出去，成为下一个操刀的刽子手呢？

“你刚才问我，是谁撕裂了魔网，是谁驱逐了水晶公主，又是谁成为了最终赢家。”

姜西雀现在就来回答他。

“是栗彦涉。”

相似的话，似乎不久前才出现在魔龙嘴里，此刻不约而同的复述是这般坚定且不可思议。

“是栗彦涉撕裂了魔网。”而且毁掉魔王堡的人也是他。

“是栗彦涉驱逐了水晶公主。”而且将水晶公主拖入泥潭的人也是他。

“同样，也是栗彦涉，他成为了最终赢家。”

赢到庄家通吃，赢到无论是魔网还是蛛网，深骸魔龙还是查夕止，都像是一个在棋盘上任人摆弄的棋子，都像是在三更浮浮沉沉的笑话。

正因为此，大家无论是胜者还是败者，无一例外都是痛苦的、小心翼翼的、无所适从的、满怀痛恨的、无法释怀的。

查相和是，查可岁是，甚至查相同也是。

“……”这答案对查夕止来说，显然超纲了。

他骤然沉默，神色难明，唯有脸上的邪光一明一灭，远远看去在昏暗的鸟笼里如同灯塔。

“噗，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接下来大笑出声的是丁不笑，有一说一，他并非是要续在查夕止身后当个出头鸟，实在是姜西雀这番言论着实好笑，他是真的憋不住了。

“你听出来没有，你笑啊纪元原，你别不说话啊。”他一边笑还一边擦着眼泪，还不忘拉一把旁边全程没什么动作的纪元原。

“他要谈合作，他要查夕止跟我们谈合作，哈哈哈哈哈老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如此天真，早知道我就跟你们一起去玩了哈哈哈哈哈哈！”

“很好笑吗？”可姜西雀笑不出来。

他怜悯地看着丁不笑，仿佛透过他也看到了过去悲惨的故事，这才对面前的师兄愈发同情和可怜。

“喂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但很显然，除此之外，掌控鸟笼的姜西雀也理应知道，丁不笑是真的毫无触动。

“你看到了什么，要不也一起说说吧，一起乐呵乐呵。”他邪气地笑着，就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慈悲，这下正坐在别个庙里等着砸场。

“你现在的神情，比你所有的经历都要可悲。”而姜西雀沉默片刻，悲戚地如此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忍住又笑了许久，丁不笑终于缓了缓神情，相对正经地看向了姜西雀。

“所以我才会觉得你们这些人无聊至极啊。”他张开怀抱，一如多年前欢迎姜西雀加入他的蝎属。

“那间小屋是不是把你的脑子关坏了啊？”

“真的？假的？这辈子？上辈子？拜托，这些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丁不笑不在乎，他是真的不在乎。

“你说胜者是不高兴的，怎么可能，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只能证明他并不是胜者。”

“你看我高兴吗？你看纪元原高兴吗？”

很显然，这二位明里暗里操刀了许多东西。

“你知道那种掌控权势的感觉吗？你知道那种掌握秘密的快感吗？”

只有丁不笑自己知道，他生了念头找到纪元原继而被证实的那个瞬间有多快乐。

“小心翼翼？无所适从？那只是你身为失败者的幻想。”

蝎子睁开双目，紫色的瞳孔里邪恶幽暗。

“小蝎子啊小蝎子，枉你在我蝎属待了这么多年，真的是什么都没学懂啊。”

“如果你打断我们的战斗就是为了说这个，那你就——下、地、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