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610章 柔烟

严柔烟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被父母托付给师父莫无形的。

她的父母是英雄，是侠客，要去做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故而难以两全地留下了她，并嘱托好友假如他们再也没法回来，就将她送去折扇门投靠莫大长老。

而后，她便成为了莫大长老的亲传弟子，有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师父。

“不许用，堂堂折扇门的大长老怎么能用掉了毛的笔，我这就去温师叔的桌子上拿一个新的。”又是平白给温长老送上惊喜的一天，严柔烟照例“抢夺”来师父所用的东西。

她也不知道这无墨间的东西怎的就坏的这样快，也没见师父写几个字呀？

“……”正没事拿笔毛打结呢，还没秃就被强行换了东西，莫无形多少有些怨气。

他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扒拉到两边，自己没个正形往上一趴，看着严柔烟就开始发愁。

“怎、怎么了嘛？”后者被他虚浮中带着些发愣的眼神瞧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满屋子开始找到底哪里不合适坏了规矩。

“唉，以后要怎么办哦？”但莫无形只是脸上划过了万千思绪，也没具体说出些什么。

“嗯？什么怎么办？”严柔烟直觉他这欲言又止的是在说自己。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说怎么办的，你是我的师父，是我家的恩人，幸运我又不受你的影响，当然是就这样跟着你，还能有什么怎么办的？

“唉。”不过最后，莫无形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很难说他是想到了什么遥远的未来，还是单纯的为受管制的当下感到头痛。

他不说，严柔烟也就当做没听见，顶多偶尔在睡不着的时候望着满天的星辰发愣，思考师父到底想跟他说些什么。

“是，要赶我走吗？”她双手托腮，也不知道这个念头是哪里生出来的。

分明于情于理，她的师祖和几个师叔都是不可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的。道理很简单，如果她走了，那莫无形怎么办？他的起居谁来照顾，又能去哪里找一个能不受他影响的近身弟子呢？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每当这个时候，严柔烟都会很苦恼。

怀揣着这样的心事，她好像看见自己的师父潇洒不羁，实力高强，无论到哪儿都受人敬仰，被人膜拜，所到之处犹如天神下凡。

而自己呢，就跟在他的身后，娇小可爱，冰雪聪明，享受着他人的窃窃私语，说自己便是莫大长老唯一的弟子，果真是天资聪颖、栋梁之材。

嗯，对，就是天资聪颖，栋梁之材，这话一点都没错。

她天资高，所学之物往往一碰就会，她高傲，对万事万物都不屑一顾，唯有同龄几个天才能堪堪入眼，心底却还是觉得自己最强，如若真实打实的碰起来，肯定自己才是那个三代第一人。

她一直这样骄傲，一直这样高冷，直到红师姐进入她的视线，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的脆弱，甚至有些不堪一击，在她的光环下……

“啊啾！”随后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有那么一个瞬间，严柔烟对自己的修为产生了怀疑，怎的吹吹风就开始打喷嚏，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了。

而且，关人家红师姐什么事情嘛。

诚然，红师姐是师父都很是欣赏的天才，可自己也很喜欢她啊，为什么会有那么一股子强烈的嫉妒和挫败感啦，自己也不亏她些什么。

还是说这是什么预兆？这不扯呢么，师父都这样多少年了，怎么可能一身白衣就那样，那么又酷又帅又狂又拽的到处乱跑啦，他别的先不说，至少人还是很淡然的。

真是的，如果被外人知道他一觉要睡那么久，什么长老辈第一人，折扇门第一天才的故事都要破碎啦，这可不行呀！

一下子惊醒更睡不着了，严柔烟想到哪里就念到哪里，却怎么也驱赶不走心头的熟悉感，就好像这些事情真的发生过一样。

她有些烦躁，索性继续顺着之前想，就觉得师父对这样的自己倒不意外，最后也便寻了个由头放她下山历练去了。

“是不是我真的太担心师父赶我走了？”严柔烟更烦闷了。

师父是这样不擅长教导的性子吗，等下，好像师父也说过自己要谦卑，要自己这样那样去磨砺心性，只是自己年少轻狂从来不当回事……不对啊？师父上哪里去摸这样的性子，一天到晚看见他清醒都是奢求，每天不是鼓捣这个就是鼓捣哪个，偶尔冒出来一两句听不太懂的跟念经似的东西，真是奇了怪了。

她发了好久的呆，突然笑自己真是“痴人说梦”，好好的怎么还跟梦较起真来了，现如今师父就在这里，她就在这里，管它什么东东西西真真假假的呢！

“师父，不要，师父……”但就是因为师父在这里，她就在这里，严柔烟才对现状如此的惊惶。

她多了解师父啊，知道他曾受了天塌下来一般的事情还风轻云淡，知道他分明身子骨弱却还一直要强，知道他给了自己所有能给的，还强撑着身体陪自己下山游历。

没有睡梦中的万人瞩目，顶多便是一封秘密书信，师父带着她走过城池山谷，要她看人间烟火，也带她看山涧黄花。

她喜欢这世上的人，这世上的景，更喜欢自己的师父，喜欢这个什么都不往心里去的自己。

所以你要她如何接受，即便根骨全废，师父也还是硬撑着站在妖邪面前，来为整个山门鼓舞士气啊！

“师父……”怎么斩都斩杀不完的魔群里，严柔烟第一次感受到恨意。

她恨周围怎么杀也杀不穿的魔物，恨那几个胆大妄为在师门侵略的妖邪，更恨没有脑袋的自己——

自己怎么就信了师父会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怎么就不长心思顺着魔群越走越远，怎么赶也赶不回师父身边啊！

“师姐，快走！”但还好，有人或许是理解了她的烦恼的，远远的，又很快靠近，顾忻乐带着一群实力不错的师兄弟正冲她奔来，沿途为她开辟出了一条转瞬即逝且堪堪能容下人的通路。

“谢了！”无意了解师弟怎的这样聪明，雪中送炭，严柔烟大喜过望，一路冲着师父飞去。

师父，等等我！他们都崇拜着你，把你视为门派的光，你一定不能出事啊，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她望着天空，斩杀着魔群，气势汹汹，天神下凡，一如多年前刚在师弟面前秀出实力的莫无形自己，一如折扇门一代又一代还很光明的未来。

“啊，不会吧，折扇门真的好多天才啊。”这可真是加剧了刘堂主的苦恼。

一个，两个，有一个算一个，折扇门真的好可怕啊。如果不是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完全消灭掉这个门派呢！

“你想看见她哭吗？”

所以，他笑眯眯地冲莫无形举起了屠刀。

“时间已经拖够了吧？”

而后落下。

“只可惜，是个哑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