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出事了?外面?开玩笑,方圆十里这上上下下一个大圆都被我的虫群监视着,外面能有什么不好的?能有什么出事的?
起初,查可岁并没有把查可另的慌乱放在心上。
比起他大惊小怪的话语,那个瞬间的他更在意对方的种种失礼,厌恶他在外人面前败坏本帮的名头,皱着眉头直想给他一脚。
但下一秒,查可岁就再也顾不上这些了。
透过查可另闯入的洞口,他瞧见自己精心挑选的心腹正面色苍白、七扭八歪地躺在地上。
不知怎的,他的心头猛然腾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乃至于脸色在自己不知情时都变成了凄厉的惨白。
震颤、震颤。整个黑暗的世界都在震颤。
这是“那个”带给查可岁的第一印象。
刚开始只是遥远的碎土砸到耳畔,继而是站立不住的大地动,最后是震耳欲聋的轰击声。
迎着那粗暴的声音,他骤然回过头去,就见不远处突然崩塌出的断层外掠过某种浓烈的力量,暴躁地将身边的一切掀翻在地。
在那个瞬间,他身边的查可另仿佛台上一个肢体夸张、尽力张大嘴巴但就是无声的人偶,兰娇娇更是整个人连着惊叫一起沦为背景板,只剩下两只耳朵里灌满了尖锐的轰鸣声,和整个手臂上燃起的烫得可怕的威胁感。
是那个,是那股力量!
查可岁掐着手臂,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即便只是擦边的掠过,他也一下子认出了那是曾在林子中袭击过五指帮的力量。
虽然那件事的亲历者如今已然全军覆没,但他至今还记得查古钦的呆滞和查夕止的讳莫如深。
甚至于网上至今还残留着查夕止强行使用力量抹除相应记忆的记录,查古钦更是因为行动迟缓在战斗中毫无反抗地最先被杀。
那是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一股近乎刻在骨子里的畏惧。
查可岁很确信,如果自己再度面对它,会死,一定会死。
可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查可岁内心的存活**在尖叫。
所以在身体恢复掌控的瞬间,他逃了,逃得远远的,甚至一路逃到了网上暗黄的深处。
他全程慌乱不堪,全然没有注意自己袖子下“兽牙”的光芒希望般亮起,“虫魔”更是兴奋地活跃了起来。
那金色的晶片上接连闪烁起规律又强烈的光芒,一明一灭里满是亢奋,就像是某种活跃的、猛烈的、痛快的喊叫、狂叫、嚎叫。
那叫声一路穿透黑色的土层、透明的水珠、老旧的屏幕来到猫头鹰的眼中,让它亦昂头高亢地疯叫起来:“咕、咕、欢迎、欢迎回家!欢迎回家!!!”
“啊——!!!”或许此刻,叫声该就是最热烈的迎接。伴随着猫头鹰发癫般的叫喊,下一个响起的是梅枝的惨叫。
它本如旧环在水珠上休眠,哪成想忽地被什么动静吵醒,继而听见了猫头鹰的吵闹,下意识抬起花枝就想要后者安静,不想枝干内突然传来了某种密集且剧烈的疼痛。
毫无防备之下,它惨叫着缩起瓣蕊,露出原本若隐若现的毯毯层。
定睛看去,那黑暗的独箱正剧烈震动,外层随着密集的着力点不断发出近乎断裂的声响,竟是在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暴力随性狂乱地冲击。
疼。
那猛烈的冲击至少半数都反馈在了包裹水珠的梅枝上。
它被打得泪眼朦胧,带着浓浓的求助寻向梅姑娘,正迎得后者饶有兴致的眼神。
仿佛终于见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她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比量着那股力量,直到独箱真的被暴力扣开了一道裂缝,发出“咔嚓”一声碎裂的残响。
而在之后,袭击者摧拉枯朽般轻易摧毁弟子们的时候,她甚至还加泡了一朵清淩,按住杯盖的同时优雅地杯底将红沙死死捻在托盘,让“咯吱咯吱”的躁怒声响被巨大的破碎声完全掩盖。
“听说没有,镇子口乌泱泱涌回来了一大批人!”很快,震颤的余波回到了镇子,以另一种形式。梅医馆的外头,蜘蛛属的弟子对他们外出同帮的遭遇一无所知,刚碰头就七嘴八舌地八卦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是前头探索的队伍有了结果吧?”迎头从医馆出来的弟子还奇怪呢,寻思这有什么好说的,都出去那么多天了,还不兴前头队伍回来送个战利品啊?
“不是前头,我看见了!”听他误会,主话的弟子赶紧补充到:“就那边,昨儿刚出去的那个小黄蜂,且师弟,脸都是白的,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出来。”
“啊?他啊,呵呵,活该!”医馆弟子呸了一声。前几天就在这个位置,差不多这个时间,结的仇还清清楚楚,他可还没忘呢!
“笑什么呢还笑?”不过还没等他幸灾乐祸,那边的纪不群已经黑着脸过来叫人了:“蜘蛛属出去队伍损了九成多,这日子没法过了。都跟我走,去见大师兄!”
什么?又是受损?还超过九成?我蜘蛛属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还是连番的!梅开二度!这能忍?完全不能忍好吧!!!
镇外的消息才艰难地编进蛛网,通向后院的堂口已经堆满了等待的蜘蛛属。
与外界全方位炸起的热闹不同,黑暗里已经冷清了很久的蜘蛛网上,纪不是久立无言。
忽地,一个别致的房间投射了下来,那是小院里纪元原的书房。
他抬起脸去,就见大师兄随手拨弄了一下架上苍白的眠蝎,惹得久被他冷落的本命蜘蛛很是嫉妒,趴在网上躁动又怪异地撞着它与蝎子的分隔,通体的晶莹在壁上不断折射出灰黑的光晕来。
“有多少人来过?”并不介意本命蜘蛛的小脾气,纪元原坐在了桌后,自然而然地将它托到了肩上。
他翻阅着险些积灰的蛛网,一开口问了个听上去很莫名其妙的问题。
“……八十七人。”如果算上没有赐点的弟子的话。但纪不是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低着头,丝毫没注意到本命蜘蛛依然余怒未消,正凶恶地盯着纪元原的脖颈,看起来随时有可能去咬上一口。
“也包括你吗?”被吵得烦了,纪元原伸出手指去挑逗它,顿时让后者又来了脾气,诡异地抬起两个前腿张牙舞爪地发起了多次进攻,看似凶狠实际却一次也没落在纪元原的身上。
“……是。”停顿了片刻,纪不是应了一声。
他为自己的停顿感到羞耻。
就算大师兄漠不关心,作为称职副手的他也已经全数将这些事情全部记录在了蛛网上,包括自己那一闪而过的杀心。
这些僭越念头一经被察觉,就在不断灼烧纪不是的内心,让他在痛苦和矛盾中不断质疑自己对师兄的忠诚,最后得出一个自己没有资格站在纪元原的身边的结论——就好像纪元原这段时间理所当然对他的疏远那样。
他紧张,甚至惧怕纪元原真的说出这一点,手指在袖子里无意识绞动,却发现纪元原只是在那些记录上一扫而过,随后补起了镇外的详细。
纪不是很是松了一大口气,随后,心底又浮上来某股挥之不去的失落感。
“师兄,就当是我在这里求你了。”他低落地垂下眼睛,再度卑微地恳求道:“求求你,看在我等精心侍奉多年的份上,再回来拯救我们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