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冬岭的灰处、雪下的暗面,若换个口齿伶俐的说书先生来讲,那必然是拂鼠开虎双龙对峙,大小流派群蟒盘踞,环抱一青一紫明珠两个,于雪下错落交锋、杀机暗藏。
但很可惜,如今想起这事来的是黄旺重,自是撇撇嘴不屑一顾,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双龙?就那耗子堂和小长虫?”他上次听见这说法就直咧嘴。
别看在说书先生嘴里那拂鼠堂精通卜卦、无所不知,一开口跟灌了汤药一般让人心甘情愿从兜里掏钱,被鼠卖了还得连说谢谢恨不得磕头大礼。
但实际上呢,上次几个小耗子还在他店里整过花活,对着一个小姑娘又哄又骗,结果全程给她耍的团团转,最后跪在地上喊她祖宗。
“你们老大光教着你们骗,没教给你们该如何选取对象吗?”卖卦的少女一甩拂尘,抽在桌上啪一声脆响:“姑且我们也有点同行交会之处吧,难不成我长得很好骗吗?”
好骗?这世上谁好骗也轮不上卖卦的你好骗啊。
当时旁边的黄旺重还幸灾乐祸了好一阵,他这半辈子啥没见过,还真能看出少女是有真货在的,怎么也不会叫这几只小耗子骗了去。
不过当时小耗子们也意识到这一点了,窝囊巴拉又哭又演的在地上嚎了半天,就差抱着少女的大腿求原谅了。
“去去去,哪凉快哪待着去。”少女也没客气,一脚把人拨出去几米远,又抱起茶杯抿了一口,向黄旺重搭话到:“老板你说他们过分吧,骗我好歹得让他们堂主来吧?懂不懂同行的礼貌啊!”
“好了好了,你也别生气。”黄旺重给少女递上她要求的雪融净水:“他们老大,那个黄皮耗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来路过我们冬岭的时候,跑我邻居家来骗吃骗喝,叫我喊人堵了,揍得和猪头耗子一样,哼哧哼哧地就走了。”
“诶,这样吗?”闻言,少女失了兴致,低头添水正瞧见自己干干净净的白色袖口,突然一拍大腿到:“就说呢!我道袍没穿!”
所以这跟道不道袍的没什么关系,要是那几个小耗子真有眼光,你穿不穿道袍,他都不敢招惹的。
黄旺重忘了自己当时有没有把这话说出口了,不过话赶话挨上了,他又顺带奚落了一下另外那个“双龙”,也就是所谓的开虎门。
“客人,你听说过开虎门吧?”他往柜台后面一坐,随即面露得意:“今儿你可来着了,这冬岭旧村,就是他们老大,关小子,我瞧着他光屁股长起来的。”
“呦,那还挺耐冻的。”少女回了个冷幽默。
“耐毛冻,当年就他一个裹得跟狗熊似的。”黄旺重也没领会对意思,继续嘲讽道:“当年冬岭村儿雪窝子帮,他名义上是老二,实际上也就是个老三!”
“要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老子一直没同意加入他们!老二这地位,瞧见没,给我留的!”
话语间,他还想起关老二当时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劝说的样子,不由得又是一阵好笑。
提起雪窝子帮,那也是老几十年前的事了。
当时他们一群十几二十几岁的小屁孩,正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威风地结伴在一起学那酷得不行的好汉,可没少在冬岭村作天作地。
后来么,冬岭出了一打子事儿,经历了好些变迁,当时的小孩儿也长大了懂点事了,雪窝子帮老大齐二黑就宣布了解散,自己乐颠颠跟着家里长辈学做生意去了,听说是也攒下了不错的家底,如今都是做爷爷的人了。
而关老二嘛,当时都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个没留神也没注意到哪去了,再听说就是那个什么劳子的开虎门老大,成群结队地干点收钱保护的事情,还是十几岁那德行。
“切,听上去那么威风,还以为能有多少高手。”醒月阁的小音姑娘早几年还兴致勃勃地去过一次,结果大失所望。
“本来就没什么高手,自以为有点拳脚而已。”小世在旁边头都不抬,又说起了再之前:“先前就让小高哥哥一人揍通了几次,现在也不敢干什么坏事,能有点出路的都退门另外谋生去了。”
唉,真可惜,传言很精彩,现实很骨感,连所谓的雪地双虎都是这个鸟样,就更别提那些所谓的群蟒了。
就好比说汤三爷,人称鬼手一出天下空,偷个雪衩子上的东西连积雪都不会碰掉,贼道正儿八经的领头老山羊。
但其实呢,老小子当年饿得没处去,当年在雪窝子里东一顿西一顿地蹭饭,再后来自学成才混口饭吃,说起事来担心东担心西,上回来黄旺重这儿的时候哭哭唧唧跟个娘们似的可给他烦死了。
除此之外,再捡个出名点的蟒说,早年逞凶斗恶,人称鬼面黑三的闻塞塞,除了真名搞笑一点,很说得上是臭名昭著,用来吓唬小孩一吓一个准。
但结果呢,二十年前叫人砍断了双腿,半死不活地躺雪地上膈应人。还好身边有个小弟没白收,跑梁医师门口跪了三天,好歹的算给他把命保住了。
不过就这家伙后面那张臭脸破脾气和身体状况,呵,现在不定都烂在哪里了,早没什么人惦记了。
“也就梁医师脾气好,换我,冻成雪人就冻成雪人了,连冰带人推进雪窝子里也算为民除害了。”提起这事,黄旺重难免满脸嘲讽。
要知道,那几个小子最得意的时候还来纠缠过他,一股子老大赏脸瞧上你了的姿态,可给他恶心的不轻,差点就真的动手了。
所以对于这哥们的落魄,他是恨不得敲锣打鼓,跑他坟头去庆祝。
没办法,他黄旺重五行记仇,还没什么良心,得罪过他的人死了他就是高兴。
反正身处冬岭,小祸小灾黄旺重是不怕的,而至于什么大风大浪,笑话,天塌下来砸的是醉阳楼,他只负责躲得快就行了。
真不是黄旺重开玩笑,这都是有先例的。早几十年一青一紫俩明珠,草岭强盗窝和夤夜赌鬼窖多狂啊,大白天跑到村里抢人,拐带整个商团入贼窝,搞得冬岭村都草木皆兵、夜半点灯。
然后呢,也没看着有什么大轰动,悄无声息地草岭就蔫了大半,夤夜更是藏到深不见底的黑暗去了,一看就是醉阳楼的手笔,做事都悄摸悄的。
“仔细一想都那么老些年了啊。”终于,黄旺重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倒也不是感触于他认识的这堆旧人,也多少掺杂了些许童年时期更为严酷的回忆,要知道,那会可还有土匪帮呢!
不管怎么说,跟当时比起来,现在的冬岭真是个雪上开花哪哪都热闹,一眼瞧上去阳光正好,行侠仗义的大侠都可以退休隐居,守着茅草屋胡子拉碴——他可没有阴阳胡大侠啊,绝对没有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即便现在的冬岭够安生了,但那些散落在外的小地痞流氓着实烦得很,零零星星跑到冬山今客栈都是个麻烦。
就说那堆在黑暗里赌到倾家荡产的赌鬼,光秃秃被轰出来的时候,十有**都会往客栈里扎。
这群玩意儿就算没几个练家子,但也架不住数量和零散,挨个处理不够烦的。
所以黄旺重就时不时往边缘的房子里放点能吃的,纯打发叫花子,省的他们往里跑膈应人。
要真是赶上个别搞急眼还想进来惹事的,别过脸,村头村尾瞧瞧胡大侠和那个谁——开玩笑,那可是超级高手!大写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