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途金震途金,关键不在途不在金而在震。这个震是威震也是震慑,意在压得各方宵小收敛心思不敢妄动,免得平白为双方惹出许多人命事来。
就好比说,如果今日这震途金上所作乃是杨家的家纹,那即便是穷凶极恶的劫途者走眼阻拦,也必然在发现后收刀下跪祈求少爷原谅,生怕死去还叫人曝尸弃骨,成为那孤苦的亡魂徘徊受苦、任人唾弃。
“杨家确实不好搞。”曾经黄旺重还揶揄过与他漫谈此言的汤迁:“不过你一个窃上的老贼,向来只图财不害命,怎得说起来还一脸惊恐。”
“呵,当然是怕我哪个傻徒弟万一真偷了杨家的震途金。”汤迁苦笑了一声,倒没藏着掖着:“偷不成还好,若真偷成了,就是追千里也得让他们放回去。而且没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岂不是还要再砍上一只手谢罪?”
“唉,更何况这徒弟不长眼,难免还要株连师父。”最后,他还长叹了一声,举起自己的右手喃喃道:“就怕我这一把年纪,一把老骨头,还得把我这吃饭的家伙事剁去赔罪。”
“不是,你是有什么消息吗?”闻言,黄旺重惊讶中带着浓浓的困惑,毕竟于揣测而言,汤迁这想法未免详细悲观得有些过分:“杨家有哪个少爷要过冬岭吗?”
“不知道。”汤迁却紧跟着摇摇头,脸上又流露出几分伤春悲秋的神色来:“只是近期总做噩梦,梦见有人敲额笑唱,问曰岂不收手耶?岂不收手哉。”
“别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吧?”黄旺重满脸困惑。
据他所知,这汤迁一辈子偷窃为生,就单看他偷过那么多稀罕玩意儿手还在,便知道他的技艺是何等精湛,行事是何等谨慎,以至于同行提起他都要叫一声汤三爷。
而且就算担心徒弟……且不说他那三个徒弟都已成年各自独立,就算真的惹出事来,倒也好意思哭着脸去找他这半截入土的师父不成?
不过不管黄旺重想没想明白,汤迁依旧自顾自喝酒发呆,从幼年吃不饱饭偏门行窃,一路说到如今随便干点营生都能吃饭,倒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无所出无所成了。
怎么这么腻歪啊?等汤迁说到近期感慨时,黄旺重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他是喜欢关起门来约几个老友吹吹当年不假,但实在不想听人拉着个脸念叨这些有的没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毕竟汤迁与他结识多年,许多不能与外人谈的东西既然他要说,黄旺重也不好噎着他不给说,也就闷着头吃吃喝喝,随便他一个酒晕子自己讲,讲够了再说。
“还是你好,老黄哥。”可没多大会,汤迁又追着他来叨叨:“这客栈,你瞧瞧,你瞧瞧。”
“嗝。”他显然是喝高了,没几句话就打了个酒嗝:“早有个营生,好啊。”
“珍惜,你得珍惜,听见没。”同时,他还醉眼惺忪地环顾四周,手也按到黄旺重肩上拍个不停,嘴里一句比一句大声:“老子羡慕死你了,知道吧老东西!”
“你个老不死的羡慕去吧!”给他叫得脑壳痛,黄旺重也不甘示弱地对着他的耳朵吼了回去:“或者你要是想跟着老子干,老子让个位置给你!”
“给我?可惜,我不行。”这又让汤迁连连摇头,甚至头一蒙擦着袖子哭了起来:“不行啦,积重难返,我回不去了呜呜呜呜呜。”
“得得得。”即使事情已经过去几年,黄旺重依然忍不住出声驱逐。
且不论这些漫谈而来的闲话,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可真真是一个百年难遇的情况。
就说这客栈里,时值挽温尾季,冬山今满打满算可就段斜飞这么一个年轻客人,几乎没人可以证明他的到来——
在前期的巧合与后期黄旺重有意无意的安排之下,就连日日来做饭的贾婶也根本没和他打过照面,只知道冬山今客栈实在是缺厨子缺疯了,不惜重金来请她做饭。
不仅如此,对于段斜飞的身份,纵使黄旺重内心有千般揣测,但摆在他面前的不过一块无名的金坨,一个毫无戒备心、家又在远方的年轻人,这又怎能让他不另作他想呢?
“难得,是真是难得啊。”于是,这个久久未眠的黄老板直勾勾盯着月亮,手头娴熟地压了些许烟丝入管,吐出好大一口青烟来,又接着几日来的思绪盘算了下去。
其实不止冬山今客栈内,即使遍览这整个冬岭旧村,今年留下的人也格外稀少,除了贾家基本可以一只手数过来。
就说那村头的胡大侠,最有可能发现此事的高手,他进城了,人不在。
而至于那村尾的那个谁,白日里黄旺重实在按捺不住情绪,特意提着冻鸡上门拜访,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也不在。
既然这两个高手都不在,黄旺重最多也就需要戒备一下那个黄蓝小子找上门来。而这种秉性单纯的年轻随从,只要让他找不到痕迹,自己一口咬死没见过段斜飞,之后再见招拆招就可以了。
于是如此细数下来,段斜飞基本控制在黄旺重手中,只要他想,就随时可以在他的屋中动些手脚,让他陷入无意识的沉睡。
届时,黄旺重往近了说可以随便找个终年不化雪洞子将他葬进去,往远了说有上青下紫两处可选,包管段斜飞进去了便再也逃不出来。
要知道,这冬岭一地最不缺的可就是雪下暗处与贪心的买家,更况且冬山今客栈还处在一个上城下野、左右通达的好地方,随便清出来一个运货的推车都足以让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雪夜之中。
说到底,还是这样来钱快啊。不知怎的,大冷天黄旺重突然兴奋到浑身发燥。
他正想着明天是去雪窝探探情况,还是去青紫两处打听打听相关的行情,不想屋门突然被人敲响,当即吓了个哆嗦,叫滚烫的烟管烫在了腿上。
“傻小子,半夜不睡觉来我这干啥?!”直到开门时,黄旺重还在手忙脚乱地拍打烟灰,生怕这裤子再破个洞还得找人去补。
“老爹。”而敲开门的人正是田小贝。只见他声音哽咽中带着些委屈,闷着头也不解释些什么,自己抱着枕头不由分说找了个地方一窝,显然是大半夜的睡不着,又找到黄旺重这边耍无赖来了。
“怎么了傻小子?谁又招你了?”黄旺重对此也见怪不怪。他是知道的,别看田小贝这个人平时顶嘴气他时贼精神,出了门见了生人多少有点白搭,稍微给人嘴上戏弄两句就当真。要是再赶上客人说的重一点,他就可怜兮兮地往自己房里钻,生怕哪天给人提着卖了去,真叫一个没出息。
“总不会是段斜飞吧,这小孩还能把你怎么着?”关上门,黄旺重随口猜了一句。
他打心眼里不觉得段斜飞能把田小贝怎么着,更没想过田小贝竟然会偷段斜飞的东西,自是没搞懂他哼哼唧唧来这里干什么,歪打正着倒把田小贝吓了一个哆嗦,头往枕头里一埋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德行!对此,黄旺重撇撇嘴,连着他的人带着枕头往床上一卷,自己坐在窗边又叼起了烟管,品一口顿时嘴里觉淡——刚才连烟灰都喂裤子了!
“臭小子。”哭笑不得的黄旺重小声笑骂了一句,干脆敲敲灰把烟管塞进了抽屉里,瞧着田小贝不由得开始发愁。
这小孩以后可是要接他客栈的,这么个性子可怎么应付往来的老油条啊?就算以后他真的赚够了闲暇钱,就田小贝这个见外怂的脾气,他又怎么能放心他守得住钱财啊?
“说起来岭字里面有两个点吧?”
“是啊,怎么啦?”
“为什么空下不空上呢?”
“怎么?”
“这样写起来就是‘冬山中间空一点令’,比‘冬山今’能多水好几个字呢。”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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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震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