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妖妇,这样不懂规矩。”
脆生生的女孩声线在一众莺莺燕燕的娇笑里格外清晰,齐礼人转头看向发声者,正看见一个约摸十几岁的小女孩。
只见那女孩头上只束着一段花枝,面上只是略施粉黛,一袭衣物层叠轻薄却色泽淡雅,与自己这满头珠翠与华丽的长衫完全比不得。
她不悦地大步上前想给她一个教训,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手腕。
“男人!”齐礼人一抬头,顿时被惊得花容失色:“哪来的登徒浪子,来人呐,快来人呐。”
这容秀厅乃是彭家为来客女眷所备的厅点,此话一出顿时惹起了一番风波。
只见厅内女眷纷纷掩面退却,只剩了几方看上去便衣着雍容的夫人小姐们。
“松手,快松手啊!”齐礼人几番挣扎都没能挣脱,还在大声叫嚷着:“非礼,非礼啊。”
“安静,安静,你觉得你长得很倾国倾城吗?我家杨稚可没这么荤素不忌。”
女孩厌烦地打断了她。
杨稚亦推手甩开她,后退一步停在女孩身后。
“擦擦手。”女孩还不忘拿出帕子塞给杨稚,让他好好清理一下自己的右手。
这下轮到齐礼人茫然了。
她求助般看向周围,却发现自己的姐妹团早已经退避三舍。
她硬着头皮看向杨冯礼人,后者还呆呆地看着女孩,眼睛里似有泪光。
“这便是齐家新纳的礼人?”
带着明显嘲笑之意的声音响起,早前就在人群簇拥中心、看上去年芳二八的女孩满脸嘲弄。
“姑且也是要带出来给人看的,掉价。”
她的身侧,另一个年轻的姑娘也是一脸嫌恶。
“小小珊,这屋里太倒人胃口了,我们出去逛逛吧?”
待三个女孩领着一群人乌泱泱出门后,角落里终于传来了嘀嘀咕咕的八卦声。
“陆家的四小姐陆霜洁,董家的大小姐董淇澜,惹事还是齐家这个新礼人能惹啊,上来就是‘最豪华’的注目阵容。”
蒋家的夫人半阴不阳地说到。蒋家与齐家同在玳江城,平时可没少看齐家这个新礼人猖狂出游。
“你还少说了一个,另一位可是杨家的小小姐杨珊。”
一旁的周家女儿周沐提醒道。她家与杨家同在沛城,有幸与其见过几面,故而知道这是杨家素来不怎么出门的小明珠杨珊。
“诶?”蒋夫人一怔,倒是没想到这个穿着淡雅的女孩竟是如此身份。
“也真是不长眼,那么大一枝芜花桐认不出也就罢了,倚兰红和曼桑缎不会也没见过吧?”
那边的周沐还在喋喋不休,略兴奋的声音甚至传到了齐礼人那边去。
“到底是轻韵楼出来的女人,没见过世面。”
此话一出,容秀厅里顿时安静了几分,齐礼人更是脸色难看地看向了周沐。
周沐也不惧她,轻蔑地补充道:“而且长得也不怎么样。”
“小姐,少说两句。”周沐旁边的丫鬟低声提醒道。
周沐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这句话有些不妥。她不自在地拧身前往门口,嘴里依依不饶地找补着:“屋里太闷了,我们去外面。”
没办法,周沐这句话波折面的确有点大,要知道这轻韵楼乃是莺苑最顶尖的养红所,针对的便是大家族们。
几年前家族们还顾着脸面,不肯摆礼接轻韵楼的女人。不过自打齐家风风光光把绿舒,也就是如今的齐礼人接回家还封作礼人,原本遮遮掩掩的事情也就逐渐光明正大了。
要知道,这礼人可是仅次于夫人的存在,而且只有齐家、杨家、陆家等几个顶尖家族才设有。
连齐家的礼人都当得,做你个小门小户的挂妾与夫人又如何?从那以后,大胆接轻韵楼的之人的家族越来越多,就连周沐的爹也接了个女人回来。
自打那女人进周家……当然,那是后话了。
话又说回来了,毕竟是头一个被八辆车撵接回家的轻韵楼女人,齐礼人自然也有猖狂的资本。
就算有人有资格当众羞辱她,那也是杨家、陆家与追随陆家的董家的亲女不是?
一般人,哪怕是蒋家的夫人也没可能与她对着干。
要知道这位蒋夫人也与她颇有旧缘,当年在轻韵楼便被她当面羞辱过几番。后面被蒋家主——当时的蒋少爷偷偷接回家,被藏了几年才洗净身份,顶着嘲弄坐上了夫人的位置。
她本以为自己能过上舒心些的日子,谁知道马上听说那该死的绿舒风风光光被接进了齐家,真是人比人——
“进家几年也不识得别家小姐,看来齐礼人平时很得宠啊。”史家夫人突然开口道。
“是啊,是个有福气的女人,在家里定然可以随便任性。”任家女接话到。
“看齐礼人的妆容便知道了,这样大红大紫满面全身,估计夫君也是样样顺着齐礼人采购吧?”张挂妾亦说到。
“而且连给小姐冲柔的锋生都不知道,这般娇惯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从轻韵楼出来的女人一时之间没人说话,身世清白些的人自然是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开了。
见齐礼人脸色逐渐好转再度开颜,她们挂着笑容,掩下酸意与讽意和她攀谈,倒也让容秀厅恢复了说说笑笑的场面。
厅内热热闹闹,折桂园里倒是重归清净了。
在这里赏玩的陆霜洁和董淇澜打算接下来去看池,不久前便离开了。
而杨珊早已疲倦,实在不想再去凑热闹,故而趁着四下无人挂在杨稚身上溜回折桂园休息。
她看角落的白桂旺盛,忍不住拍着杨稚前去,却听见了隐约的哭声。
凑近一看,巧了,躲在树后的女人正是杨珊最熟悉的女人之一——杨冯礼人。
“姨娘,你哭什么?”
杨珊从杨稚身上下来,将缎帕塞给了杨冯礼人。
后者又惊又羞地接过手帕却不敢用,攥在手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姨娘?”
杨珊从她手中抽过缎帕擦擦她的脸,结果后者哭得更凶了。
我没事,我没事。
杨冯礼人很想这么说,却张不开嘴。
打从遇见齐礼人开始,她便不自觉地想起这女人对自己的几番欺凌。
而且就算是嫁进了与齐家并肩的杨家,她也不过是杨家几个礼人之一,完全不同于齐礼人这唯一的礼人。
而杨珊的出口更是提醒了她,她现在不是以前那个轻韵楼的药杂女,而是杨家的杨冯礼人。
身为大家礼人被人当众欺负,她只觉得自己果真是上不得台面,完全没有大家的风范。
她望着杨珊越哭越凶,无力地用手帕遮着脸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