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故事基本结束,锦袍男子干净利落地甩手合上了扇子。
在他的面前,几乎所有听客都各自潜心打坐运起了功法,看状态不乏临近突破之辈。
男子对此显然习以为常。他以扇尖轻轻点着唇角,眼中更是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待安静的茶馆中渐起回神之声,他将扇子拍在手心发出一声脆响,悠悠然讲起了附赠的逸闻。
“再见了。”
石上的白羽平突然回头冲某处笑道,也不知道是在向谁道别。
而燕麟向来不追究这些,只是依依不舍地咽下最后一口酒,望着清澈的天空继续失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灌得猛了些,在某个瞬间,他错觉自己还在府中的花园里小憩。
“真好,真好。”
燕麟将坛子随手拨弄到一旁,一边低声呢喃一边晃晃悠悠地想要撑起身子,却手一软又坐了下去。
“白羽平。”
良久,燕麟带着熏熏的醉意微微侧头。
“嗯?”后者慵懒地应了一声。
“我们打回赤临城吧。”燕麟闭上眼睛喃喃道。
其实关于这个话题,两人也已经讨论过多次了。
尽管燕麟很想回家,但他也知道赤临城如今在无枯盟的势力范围内,实在难以撼动。
而白羽平也曾直言不讳地说过,自己现在并不想被无枯魔君的重点关照。
不过现在嘛,白羽平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好。”
“无花无叶,无命无枯。”
培育者念着什么踱步出了茶馆,神色看上去有些阴沉。
他与明莫是多年的好友,对他讲故事的流程自是一清二楚,知道他的收尾分为合扇、收木、留印三个部分。
其中这合扇便是正文故事的结束。而在正式收木拍印于卷上之前,明莫还会讲一些附赠的逸闻。
培育者本身对这些不知真假的逸闻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来找明莫的次数多了,他也多少听了一些。
诸如当那满天红雾飞散的时候,沈源与白羽平保持相同的下落速度,看上去倒像是平静地躺在一处。
在布满火燎音的坠落中,他突然伸手握住了白羽平的手腕。
“抓到你了。”即使是在此时,沈源的声音还是那般清冷,听上去颇有些冷幽默。
紧接着,他松手拨出通缉榜,认真地抹掉了白羽平的气息。
“你这是耍赖皮。”白羽平的抗议随之而来:“少来这套,快加上去,我不承认。”
不过现在的他们也没力气做些别的了。
在轻浮不满的声音中,沈源满足地闭上眼睛,终与白羽平一起被圣炎吞没。
其余的逸闻嘛,还有当赵家兄弟完成对烈日的改造后,赵谷澄吩咐弟弟去酒窖取酒。
不过等赵谷澈找到哥哥说的那坛伯泽酒时,那儿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一根燃着一根白色的羽毛了。
“平子哥!”
赵谷澈生气地跺了跺脚。
“难得来一趟……为什么这么着急走啊。”
“我、我——”
“薛!”
呼喊声打断了培育者的思绪,他回过头,正看见明莫挥着手追了过来。
看见明莫,培育者异常诧异。
“已经收木了吗?”
“哈……”后者搭上他的肩膀顺着气,一手解开锦袍一手披上了黑色斗篷。
“收木留印而已,又不打紧,留道意识做就是了。”他撑起身子,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又、又不是没收报酬。”
邀请培育者的次数多了,明莫也知道老友素来是听到这里便走,以后的故事一个字都不听。
他怕追不上培育者,这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真看不懂你。”培育者从怀中摸出个瓷瓶递给明莫:“虚海这么多行当,为什么吃力不讨好非要做这个。”
明莫接过瓷瓶一饮而尽,顺着气笑到。
“我喜欢嘛,没办法的。”
也不怪培育者每次都要质疑明莫,他这“明说书”恰恰是最特殊的一种说书方式。
这种方式下故事里的信息量往往极大,内里流转的因果也众多,听者不一定能捕捉到其中哪个故事,甚至是连故事都未必能听完整。
不过即使是这样,听者也往往能悟些什么甚至当场突破,故而明先生的故事经常一票难求。
当然,培育者从来懒得站在听众的角度上吹嘘明莫,他更关心老友要为此支付的代价。
这“明说书”中含有一定的机缘因素,自然会有些听不进去的家伙。这些家伙在场内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捣乱,往往又会引得其他人出戏。
而明莫必须全程把握节奏处理掉这些不和谐的因素,否则会被法力乱流反噬自身。
不过即使全部都按规划内来,一场故事下来,明莫也往往虚弱不已。别看他在台上挺立腰杆意气风发,下了台可没少挂在培育者身上昏昏欲睡。
“也是我忘了等你。”
培育者拍拍明莫的背帮他恢复。
没办法,他听见羽军相关的故事便生理性厌恶,浑身难受到恨不得在茶馆里砍上一通。
这起头的故事由于某些因缘他还能听下一些,后面的事他是半个字都不会听。
明莫也曾好奇地问过他为什么,歉意道自己不该喊来他。
不过培育者也知道这跟明莫没什么关系,让明莫不用太在意自己。
话虽如此,重新记起自己在宴会上偷走法器逃离空谷城的旧事,培育者还是压不下自己的烦躁。
他接过瓶子,这才发现明莫已经自顾自说了许久了。
“……我师父其实最喜欢讲有来有回的战斗了。”
明莫的神色看上去颇为怀念。
“他最向往的便是战斗双方互有底牌彼此博弈,故事里总是极力避免单方面碾压的场景。”
“没办法,师父他见了太多动动手指便能轻易抹消生命的事情了。”
“这才是常态吧。”培育者松开明莫插话到。
“是了。”明莫立稳身子向前走了两步:“师父他就是太天真了。”
“一场战斗里影响的因素太多了,哪怕是势均力敌的两人相战,往里说有心情状态的干扰,往外说有环境威胁的不同。”
他摩挲着腰间悬挂的鬼面,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明的笑意。
“而更多的还是实力的差距、经验的碾压以及自身的缺陷。”
与明莫一致,培育者也露出了不明的笑容。
他停在原处,丝毫没有插手的打算。
“就好比啊,如果我说……”
被压低的声音精准地送进来客手中,后者突然从阴影中暴起,张牙舞爪地攻向明莫。
明莫也丝毫不慌,反手将一瓶药液撒在了来人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痛苦的惨叫声中,来人半数化为腐水,肮脏地瘫成了一片。
“看吧,结果就会是这样。”
明莫不介意地收回瓶子,反手邀请培育者一起前行。
“他若是能保持冷静,这么慢的速度是泼不到他的。”
“就说你该换行业了。”培育者没有接话,他还是不能理解这一点:“这是第几次了?该不会每场结束时都有觊觎你的人袭击你吧?”
“没办法啊,故事还是势均力敌会精彩些。”
明莫不慌不忙地说完自己的话,回头冲培育者摊开双手无奈道。
“没办法,谁让我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