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会演 第30章 撕扯

录制大楼是在闹市，处于四通八达的位置，现在已经过了正常的下班时间，路上的行人车辆也没有太大减少的迹象。

来来往往，形形色色，闪烁的灯光，奔走的行人，倒数的交通灯，这一切的一切，都足够缩小，缩小，再缩小，最后汇成一个多彩的地图，绘在随砚的眼底。

他走出大门前行几步，分秒之间看到的便是这动态的世界，他不禁驻足，用眼勾勒万物。

这才是烟火人间。

这是活着的底色。

路上行人匆匆，但仍有眼观六路的人。先不说录制大楼是众所周知的综艺或别的节目取景最多的地方，被戏称选秀届的“横店”。单是随砚这一身装扮，遮掩得差不多密实，就已经够引起怀疑了。

周围向来都有不经意间“蹲守”的人群，扛着长枪打炮，再不济也是举着个手机，零零散散分布在各地，制造一些偶遇。

这种问题其实已经屡见不鲜，多次阻止也没什么大用处，只能从内部解决，加强安保以后便很少有跑到艺人面前这种突发事件了。

随砚驻足之间，已经有人逐渐认出他了，压了压走之前特意戴上的帽子的帽檐，收起自己那些过于感性的想法，转身离开。

“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刺耳且连续不断的鸣笛声截住了随砚要大步离去的想法，转头看向鸣笛来源的时候，比之视觉而言，先感受到的是自己的听觉。

“哇妈妈呜呜……呜妈妈你在哪儿……妈妈……妈妈……”

一个小女孩站在路口不断地哭，双手揉着不断掉线的眼睛，根本没有抬头看周围身处的环境。

刚刚的鸣笛声便是提醒让路。

很显然，过于小的孩子并没有太多对于危险的预知性，甚至连声音的类型和作用都不太能分辨得清，因此，连续不断的鸣笛声并未引起小女孩的警惕。

哭个不停地小女孩不知道这么就到了路中间，其实说起来也不算路中间，但离两边路沿少说也有三五米的距离。

监护人也不知道去到了哪里。从她的口中依稀辨认出，是和她的妈妈走散了。

鸣笛声又近了，远远就看见有行人的司机早就试图让人远离，现下半天没有反应，左边的车辆一个接一个，甚至没有空隙让他临时变道过去。

没办法，他猛踩刹车，但上头好像在跟他开一个巨大的荒诞玩笑，刹车的制动距离长于小女孩和车头之间的距离。

他觉得自己浑身冒出了冷汗，死踩着刹车的脚开始疯狂抖动，尽管如此，他也不敢挪动半分。

“快让开！快让开！距离不够了！”他发出急切的嘶吼，试图挽救恶劣的局面。

公交车的刹车声回荡在整个车厢，却没有任何能够改变现在局面的迹象。

车上一个人也没有，已然是除了司机之外的空车。再看看时间，也是一天公交车停运的时间，是了，这是公交车的返程。

而这一天，以一个未曾预料到的形式要结束了。

“让——”

司机急得要发疯了，但是周围的声音真的太大了，到处都有鸣笛声，玻璃的隔音以及距离的限制使得他的预警没能及时传达给小女孩。

她还在原地哭。

同样的，也没有传进小女孩身后的人群。

司机觉得，前方拍摄点高架上的闪光灯太刺眼了，惨白的灯光刺着他的眼睛，照在他无计可施的脸上，煞时同样惨白。

变化还是发生了。

急切的鸣笛声，高声到近乎嘶哑的吼叫声落入了随砚的耳朵。

说来也奇怪，随砚的距离比之小女孩要更远一些，既使可以听见无法忽视的鸣笛声，但是人声却未必。

但是此时，就是听见了。他觉得，从未有什么声音，像现在这般，这么清晰。

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已经率先替他做了反应。周围零零散散的人群只看见一道身影，以他所能及的最快速度冲到路边，又没有任何停顿，跑到小女孩的身后。

随砚的身体反应早已占了上风，或许他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只来得及思考怎么避开。于是他将小女孩狠狠一把捞住，扯入怀中，连带着自己的身体向后仰去。

司机本来已经接受了绝望，不敢动一点方向盘，担心造成更大的伤害。此下情况得到改变，方向盘仍旧没有发生变化，又前行了一段距离，制动距离终于达标，堪堪停了下来。

他惊魂未定，看了一眼身后，重新启动，将公交车开进不远处的公交车临时停靠点，下车慌乱地跑向刚刚的事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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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地的时候，先着地的还是随砚的尾椎，然后是自己的手肘，接着是整个身体。被揽入怀里的小女孩毫发无伤，她对面前的情况有点不知所措，看了抱着自己的男人一眼，拢起手捂着眼睛哭得更大声了。

“哥哥你不要死——呜呜呜呜——哥哥你别死——呜呜呜……”

哭了太久，嗓子已经开始发哑，脸蛋也是红红的。

随砚先试探性地动了动贴在地上的身体，而后才慢慢爬起来，将小女孩放在地方，揉了揉自己撞得发疼的尾椎和手肘，伸手碰了碰面前小女孩的脸颊。

“别哭了，哥哥没死。”随砚无奈地说，小孩子是水做的吗，怎么可以哭这么久。

小女孩停了哭声，从指缝里悄悄看了随砚一样，支支吾吾说：“哥哥对不起，连累你了。可是……可是我找不到我的妈妈了……”说着就又要哭。

随砚开始头疼：“你别哭……”

他在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小女孩走到路边了，这下是人行道和一个大广场，即录制大楼面前的大广场，已经没有了交通危险。

随砚觉得自己现在没有办法思考，心中的情绪吞噬了整个理智，再加上小女孩不停地哭，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适时安保过来了，刚刚发生得突然，他们虽然没有瞬间反应过来，但从业的敏感性让他们知道了应该怎么做，很快就来接替随砚的位置了。

“随老师你没事吧？”其中一位安保这几天都见过随砚进出，这下认出也没有什么压力。

随砚摆了摆手，左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右手在身后捏成拳，强行让自己打起来精神来思考，“你们照顾好小姑娘，找一下她的妈妈，应该就附近，或者可能会找回来的。”

那几人点点头，带小姑娘往更安全的地带走去。

方才的动静不大不小，却早已惊动了蹲守的人，但依旧被安保拦下不得靠近。

众人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一时的抵挡是有用，但时间一长，防御就不再是无懈可击了。

有人从安保人员比较薄弱的地方强行突破，三步并作两步跑向随砚，后面的人接二连三，本就因为护送小女孩而少了一些人的安保人员形成的防御终究溃败。

跑在前面的人已经达到了目的，在随砚面前掏出签字笔和小本，强行递给他：“随砚老师！我特别特别喜欢您，您的每一部电影我都很爱看，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说着还把纸笔往前递了递。

随砚没反应，眼神有些空洞。

赶来的其他人见状，纷纷也掏出来了自己的东西，要让随砚给他们签名。

随砚依旧没反应，一动不动。

围着的人开始急了，七嘴八舌地让随砚给他们签名，虽然没有上手，但也差不离了。越递越靠前的纸笔几乎要戳到他脸上了。

“随砚老师给我签个名吧！”

“随砚老师可以合个影吗？”

“老师可以写个to吗？”

“老师可以祝我生日快乐吗？”

“……”

“……”

叽叽喳喳的。

随砚只觉得吵闹，影响到了他。

你们……别吵了……

安静一点……

我听不见了……

随砚的手开始颤抖，连带着整个人也有点颤抖，他快要站不住了，踉跄了几步终于挺不住了，弯着身子扶着膝盖，强行控制住自己。

别抖了……

他很想恢复平常，但是他做不到。刚刚经历的一切，终于全部回到了他的脑海，他迟到的记忆力和感知力深刻地体验了一把刚刚的刺激。现在终于可以思考了，但是等待他的不是庆幸，而是无限的惶恐与心悸。

为什么，偏偏是车祸呢？

为什么，偏偏是公交车呢？

为什么，偏偏也是这么一个光线没那么好的时候呢？

为什么，偏偏又是在他眼前发生的呢？

尽管有这么多的为什么，但是随砚心里早就有了的答案。

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世界不是十万个为什么组成的，它没有那么多的冷笑话可以讲给你听，所能呈现在眼前的，都是稀松平常。

柴米油盐是平常，天灾**亦是。

他只觉得窒息，这一次的成功只会加深上一次的失败，为什么当时自己没有反应过来呢？

那么多的为什么是巧合但又不是，只是对自己的质问。

他有错吗？

他没有，只是无法放过自己。

周围围着的人见他这样，纷纷凑上前去，几乎要把他淹没了。

随砚觉得呼吸很困难，发着抖地右手离开膝盖想去探探自己的衣领，是否已经紧到连呼吸都做不到了。

手在半空中被抓住了。

是一只很温热的手，掌心的温度甚至有些熟悉，上一次的感受，还是通过一颗糖，这次就不是了，这下是真正感受到了。

确实很温暖。

温暖到把他拉回了人间。

发抖的手逐渐被控制住，后腰处有一条胳膊揽上，强韧有力。

他被扶着身体缓缓直起来，始终抬不起的头在这一刻终究决定仰起，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面对着这张脸，感受着他带来的温度，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所有情感和委屈，全部都喷涌而出，堵在喉头，出声的那一刻，已经足够哽咽。

“缪亓则……”

那人温和的声音有力又肯定。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