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的手账本就像一本回忆录,播放着从相识、相知、相恋再到相爱的所有重要关节点,大大小小的事情,汇成了记忆。
【20×2年 12月25日 雪 星期天
今天和朋友去玩剧本杀,本来因为下雪都不想出门了,但是又想起来好久没聚了,还是抵着严寒出门了。是了,今天是圣诞节,簌簌下个不停的大雪也没阻止得了大伙出门的热情。
我遇到了一个男孩子,他很有意思,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我想,如果有缘,会在遇到的吧。
如果无缘,萍水相逢也不错。】
附图便是一张集体大合照,一位腼腆的男孩子站在手账本主人身边,肩挨着肩,看着镜头微笑,而女孩子笑得更生动。
【20×2年 12月31日 雨 星期六
今天跨年,又去了剧本杀老地方,我觉得我应该谢谢我那群喜欢玩剧本杀的朋友,我又遇到他了。
我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他在对我笑,然后我也就对着他笑了,就这样,我们有了联系方式。
雨很大,他送我回家,他把伞往我这倾斜,半边衣服颜色逐渐变深。
其实我知道,但是我没说。】
附图是一张从背后拍下来的照片,倾斜的伞,湿透了的肩膀已经垂下的手,远处的灯光挤入他们之间的缝隙,落入镜头里。
……
【20×3年 2月4日 晴 星期六
今天,我们在一起了。
他说今天立春,特意选择的这个日子,我问他为什么非要在立春,他说因为春的生命力就如同我们之间的感情,只会在立春之后,越来越蓬勃旺盛。
我笑着看他,他也看笑着看我。
我同意他的说法了。】
附图是在一个盛满粉色樱花的树下,风带动的花瓣落在头发上,肩膀上,地面上,还有他们的交握的手心里,他们看着彼此,笑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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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秉漾阅读的速度不算慢,不一会儿就过了半。甜蜜又幸福的生活总是会让人沉溺其中,连旁观者也不例外。
随砚在兜里掏了掏,拿出来一张折纸放在桌上,中指无名指指腹按住推到方秉漾眼前。
“找找顺序,把这一页还原回去,物归原主。”
季满圳在一旁帮忙打开,摊开放在她面前。提醒道:“3月1日的。”
手账本被快速翻动得刷刷作响,效率高也就意味着目的很快就能达成。
“翻到了。”
方秉漾出声应答。
几个人看过去,被撕下来的纸张刚好可以复原,同样的,这张下面也有一张附图。
男孩子委委屈屈蹲在地上的身影,看向镜头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晴空万里无云。
生命力真是个奇特的东西,在光芒的润泽下,具有生命力的物种将会呈现生命百态,植物是这样,动物是这样,人也是这样,更遑论,一个拥有爱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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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很久没有出声的缪亓则制止了方秉漾试图粘合裂缝的动作。
季满圳疑惑地开口:“怎么了则哥?有什么问题吗?”
缪亓则没第一时间解答他的问题,只是伸出手抽出了下面那张照片,翻过背面,有两行字。
——骗子。
——我不是。
两种字体,一种对话。
“能问问随老师,这一页哪里来的吗?”缪亓则看向随砚。
其余两个人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随砚。
六只眼睛的注视并没有让随砚觉得不好受,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淡淡地说:“捡的。”
“哪儿捡的?”季满圳急冲冲问。
“就在……”随砚大概描述了一下自己的初始房间以及自己碎门壮举,然后接着说:“就那种出去之后在墙角发现的。当时觉得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那,一定有自己的用处,就带上了。”
众人被他破门而出的行为硬控了几秒,气氛也随之停滞了几秒。
“原来是这样。”缪亓则自言自语。
随砚离得近听见了:“?”
缪亓则笑了笑:“没什么,你听错了。”
随砚见对方确实没有什么进一步的问题,方才抛去这个小问题。
“所以这个‘骗子’,是为什么?”方秉漾率先把重点拉回来。
“先往后看看吧。”随砚一锤定音。
【20×3年 7月25日 晴 星期二
今天很热,我煮了绿豆汤降暑。
他说他胃有点疼,我问他以前有过这个情况吗,他说也有过,我心下了然,找到了他常吃的那种胃药拿给他,他接过吃掉了。
没多久他说不疼了。
那就好。】
附图是男孩子举起一勺绿豆汤喂到嘴边,看着镜头笑,抱着碗的那只手还比了个耶。
……
【20×3年 7月31日 多云 星期一
他说他今天又胃疼了。
我还是拿了药给他,他吃过没多久就没什么大问题了,我觉得奇怪,但是应该只是多虑。
怎么这么频繁?
希望没事。】
……
【20×3年 8月3日 阵雨 星期四
他说他又胃疼了,甚至开始呕吐。我直接带他去了医院,一些列检查做下来等结果。
他靠在我肩上,脸色不太好看,安慰我说应该只是小小的胃病,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听了他的分析稍微安心一点。
结果不是。
他胃癌了,晚期,治不好的那种。
我不想说话了。】
附图是男孩子靠在女孩子肩头虚弱地闭着眼,女孩子在哭。
眼泪落在报告上,无声无息。
照片旁边的空白处,写着两个字:别哭。
字迹和之前对话的第二种字迹完全一致。
……
【20×3年 8月30日 阴 星期三
从那天开始,他稍微有点不一样了。有时候拉着我絮絮叨叨,有时候很久一句话都不说。
我知道,他的内心也在挣扎。
或许像电视剧里面那样,他会变得喜怒无常,然后说一些伤人的话,逼我离开他有自己更好的生活。
我一直在等那一天。
庆幸的是,他没有这样。】
附图是男孩子端着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水汽氤氲,沁入眼眸。外面阴云沉沉,却没有下雨的迹象。
……
【20×3年 9月5日 雨 星期二
今天他去复查了,说来也很神奇,他自确诊以后,没有很大的症状,仅仅是较于之前更加频繁的胃疼。他发了个消息给我,说等他回家告诉我个消息,我问不能现在说吗,他说想见我。
我同意了。
我等了他很久,等到了医院那边一句:我是他的紧急联系人,我得过去一趟。
我去了。
医生说,他们尽力了,我问发生了什么,医生告诉我车祸,天气不好视线不清,大型拉货货车没看见人,直接高速冲过来了。
我双耳开始发出声响,一圈又一圈回荡在我的脑海,周围的声音全部离我远去,我捂着耳朵试图制止脑海里面的声音,可是我失败了。
护士交给了我他身上唯一的东西,一部手机,一封检验报告。
我明白这是今天的检查报告,我缓了好久慢慢拆开,抽出纸张一看,蓄在眼眶的泪水喷涌而出。
胃癌,早期,治愈可能性极大。
原来之前误诊了啊。
原来他不用离开我啊。
可是现在,好像没有用了。
我觉得,他好像也把我带走了。
就这么走了,一个人,孤零零的。
以这种方式把他带离了我身边。
凭什么啊?】
最长的一段记录,却是字字诛心。以至于这次连照片都没有了,只有文字,白底黑字,让人感到难过。
……
【20×3年 10月1日 雨 星期日
我看见他了——】
然后便是很长一条划痕,力度几乎透过纸张,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划在了知情者的心头。
自此,再无一字一语。
不算厚的手账本到此结束,基本的故事也都已经明了。
几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方秉漾再一次率先开口:“所以故事,就还原的差不多了吧?”
缪亓则搁在桌上的右手蜷缩了一下,很轻,食指和拇指轻轻捻了捻,“要还原的,是女孩子的故事。”
季满圳:“什么意思?”
缪亓则:“第一,不可能会有这么清晰的故事线让我们直接照搬,第二,记录的主人是女孩子,第三,我们代入的是女孩子的视角,所以要跳出来,以第三视角去看女孩子。”
言之有理。
“另外,所有的找到的线索都可用,等待故事还原的时候细节也不能放过,这样下来,才能达到高饱和度。”缪亓则在一旁继续补充。
季满圳和方秉漾都同意他的说法,坚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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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砚自刚才起就再也没有发出声。
“随老师?随老师?你怎么了?”缪亓则在他身边唤他,但是他跟没有听见一样沉在意识里。
车祸——
乌云——
记忆好像又回到了那天,车辆的鸣笛声,追尾的爆鸣声,来来往往的叫喊声,群众的私语声……
别吵了……
别吵了……
你们安静一点,我求求你了。
我听不见他说话了!
随砚愣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角度不好看不太清面容,只能隐约看着他的嘴唇在微微动,但是他不懂唇语。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这次一定听清楚。
一时间,所有声音全部被湮灭,他的视线和意识,都只剩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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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