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梦见我吗 第74章 无脚鸟

也许是听见了她心底的祈祷，那一张张漆黑的面孔竟然开始缓慢向门外移动。

半分钟后，它们的身影消失在驾驶室内。

乔青竹万分不放心地趴在地板上，用火焰灼烧每一寸门缝，确保它们没有躲藏在某个角落。

在确定那些怪物真的离开以后，她长舒了一口气。

躲过一劫。

去往终点站的隧道比先前要更加漫长，无论行进多远，车窗外依旧是一成不变的黑暗。

乔青竹紧握着洛井交给她的打火机，渴望门外能出现对方的声音。

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听见门外的声音了。

无论是怪物的吼叫声，还是怪物的脚步声，都彷佛是上个世纪听见的动静。

洛井…他去哪了？乔青竹忍不住开始猜测。

也许洛井躲藏在某个角落里，等待列车到站，也许他在和那些怪物不断周旋，寻找脱身的机会。

乔青竹刻意避开了某个可能。

她宁愿相信对方是因为迷路了所以没回来，都不愿意去相信那个可能。

等到了终点站，肯定就能和他见面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车窗外的黑暗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在视野的尽头，突兀出现一个微小的白点。

那白点太小了，像是意外沾在车窗上的污渍，抬手便能抹去。

乔青竹揉了揉眼睛，那白点依旧停留在原处。

列车飞速向前行驶，那白点也跟着缓慢放大。乔青竹猛然意识到，那里便是终点站的光亮。

列车要到站了。

伴着轨道与车轮摩擦的声音，那片白色逐渐占据了她的所有视线，周围的一切也跟着明亮起来。

她看见了一片白花花的光芒，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不对，不对，这里不是站台！

乔青竹猛然反应过来，她看着那片光芒离自己越来越近，心底泛起来不可抑制的恐惧。

下一瞬，车头猛地冲出了隧道口。

一只浑圆的手从半空中伸出，抓过列车车身，在半空中挥舞。

剧烈的抖动中，乔青竹死死抠住固定在地面驾驶座，避免被甩到天花板上去。

她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子，分心望了一眼车窗外。

柔和的灯光下，一张巨大的婴儿面孔咧开尚未长齐牙齿的嘴，好奇地向车窗内张望。

列车变成玩具车了?！

乔青竹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还未来得及从震惊中缓过神，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动在驾驶室室外响起，像是有一堆东西被狠狠砸到地上又弹起来。

乔青竹小心扒住门把，透过玻璃外望，看见洛井正狼狈地趴在扶杆上，而他的身后是一大群模样奇特的卫兵雕像。

“快进来！”

乔青竹努力为对方撑开门。

天旋地转中洛井看准时机，跃入驾驶室内，狠狠摔在了控制台上。

缓了两秒钟，他缓慢站直了身子。

洛井身上套着一件染血外衣，脑袋上扣着个鸭舌帽，脖子和手上也多了不少奇怪的饰品。

看起来，他像刚刚从某个音乐节回来。

一大堆问题在乔青竹心底打转，但她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

洛井扶住自己撞得七荤八素的脑袋，皱着脸答道。

见乔青竹一直盯着他看，他随手脱了身上那些不属于他的衣饰，扔到一旁。

“从那小年轻身上扒下来的。”

乔青竹眨眨眼，很快便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那些怪物在黑暗中没有视力，只能靠听觉和触觉辨认。

一座飞舞的卫兵雕塑砸在了玻璃窗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乔青竹抬头望了一眼

“这些玩意是那些怪物变的？”

洛井点点头。

在光线洒入车厢内的一瞬，那些四处游荡的怪物像是被美杜莎注视一般僵硬石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们不会再…”

话还没说完，车身一抖，乔青竹的脑袋撞在了墙上。

洛井倒是及时稳住了身体，他注意到车窗外多了个黑色的不明物体，正一下一下击打着车头。

不明物体移开了，一张巨大的没长几颗牙的嘴巴在车窗外咧开。

这下洛井也看见了那位婴儿，而对方正拿着他们所在的列车和某个恐龙玩具对对碰。

洛井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玩得真开心呢。”

乔青竹爬起身，幽怨地说了一句。

两人在晃动中保持平衡，看着面前放大又缩小的塑料恐龙头，一同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他总算换了个玩具。”

乔青竹百无聊赖地望着对方在客厅的地板上挪动屁股，从玩具堆里挑出一辆塑料泥头车与他们对对碰。

“现在我们的对手是泥头…”

“我要离开这。”

沉默许久的洛井突然开口。

“什么？现在吗？”

乔青竹扭头惊讶地看着他，“现在出去不就成这小孩的人形玩具了吗?”

“…我从车尾下去”

“那他也一眼就能看见我们。”乔青竹反驳。

“我…”

“别想了，他比我们大那么多倍，伸伸手就能够到我们。”

乔青竹瞥了对方一眼，意外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异常沮丧。

唔，有点可爱。

“耐心点，小孩子喜新厌旧，他很快就会把我们放下去找个新玩具了。”

乔青竹憋着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表示安慰。

而洛井看起来更加沮丧了。

车窗外的玩具从泥头车换成消防车，又换成了直升飞机。

在此期间，洛井心如死灰盯着天花板，一副绑在火刑架上受刑的模样。

终于，在那一堆玩具都挨个和车头撞了个遍以后，这小孩总算是愿意放下他们，拿另外的玩具玩对对碰游戏了。

机会难得。

在被放下的一瞬，洛井立马有了动作，起身飞速抓住车把。

但他的脚还未来得及踏出去，那小孩灵活地一转身，再一次将他俩所在的列车从地上提起来，跟着摇摇晃晃站起身。

两人看着他缓慢朝一个大鱼缸走去，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

“等等，他不会？！”

乔青竹话音刚落，车头便朝下没入水中，开始下沉。

很快，整节列车的车身已全部没入水底。

而那原先打算模拟水上列车的小孩看着眼前的场景，往地上一坐，哇哇大哭起来。

车厢内，鱼缸中的水迅速涌入，眨眼间便淹过了腰部。

洛井趟着水来来到车门前，推开漂浮的卫兵雕像，取下门上的消防锤朝窗户四角砸去。

一下，两下。

很快，蛛网般的裂缝出现在玻璃上。

他转身朝乔青竹投去一瞥，示意对方憋气，随后用力一推，玻璃便整齐地碎裂开来。

转瞬间，鱼缸中的水淹没了整个车厢内部。

洛井俯身从车窗游出，接着回身将乔青竹拉出车厢。

一只红色的金鱼从两人身侧擦身游过，滑腻的鳞片擦过他们的侧脸。

硕大的鱼缸中满是五颜六色的金鱼。

它们毫不在鱼缸中多出的两个外来者，没有眼睑的圆眼睛无神地注视着四周。

两人避过它们巨大的鱼尾与鱼鳍，朝水面游去。

在他们即将浮出水面，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时，一只体型庞大的白色金鱼的眼珠盯住了二人。

这家伙或许是把他们错认成了某种**鱼食。

等两人发现情况不对，扭身想要离开原处时，那只金鱼猛地游过来，将两人一口吞下肚。

突如其来的黑暗伴着柔软又古怪的触感。

巨大的吸力牵引着两人向胃部移动，他们还来不及抓住它柔软的舌头和两腮，便滑落进粘腻狭窄的食道口，死死卡住。

他们的头朝下堵住了食道管，动弹不得。

半分钟过后，原先悠闲自得游动的白色金鱼突然开始抽搐，随即疯狂地扭动身体，在水中不断挣扎。

它的身体搅动起水浪，吸引来其他金鱼的注意。

又过了半分钟，它挣扎的幅度逐渐减弱，缓慢沉入水底

它很快不再动作了。

洛井和乔青竹地从金鱼的嘴巴里钻出来，迅速远离了那具沉底的白色尸体。

几张嘴伸过来，开始啃食它们同类的身体，白絮与鳞片四处飞舞，将水体搅得浑浊一片。

洛井余光瞥见了那金鱼没有焦距的眼睛，它侧躺在水底，注视着不断上浮的二人。

他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乔青竹跟在洛井身后游到水面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她为自己的死里逃生感到庆幸。

进一次鱼肚子跟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虽说闻不见那股鱼腥愁，但是周身遍布的滑腻恶心触感已经足够让她刻骨铭心。

两人踩着鱼缸壁上了岸，顺着氧气泵的绝缘线一路滑至桌面，隐蔽起身形。

那位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并未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她一早便将这事撇在脑后，继续进行自己的游戏去了。

孩子便是这样，永远会被新的事物所吸引，当更有意思的东西出现，他们便会遗忘自己不愉快的记忆。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想办法离开这间房子吗？”

乔青竹指了指远在天边的客厅大门，低声对洛井说道。

那小孩就坐在那扇大门的必经之路上，想要避开他几乎不可能。

“不如我们等这小孩睡着了再过去，小孩子觉深，醒不过来的。”她又提出了一个可能。

这个听起来比较靠谱，洛井表示赞同。

两人躲在杂物后，注视着那个撅着屁股在玩具堆里翻找的小孩。

不久他便玩累了，昏昏欲睡地躺倒在软垫上闭上眼。

就是现在。

两人正准备动身，身后的鱼缸此刻却传来砰砰的撞击声。

回头看去，那只本该死去的白鱼从水底游到玻璃前，正用那缺了半边的脑袋猛烈撞击鱼缸壁。

它已经被自己的同类吃掉了大半，仅剩的身体裸露着红肉与白刺，在水中漂浮。

一下又一下，玻璃壁被它残破的身体撞出了裂缝，而它残余的半颗头也马上要散架。

最后一下，鱼缸壁发出沉闷一声轰响彻底碎裂开来。

满缸五彩斑斓的金鱼从破口流出，滑落到地面上，挣奋力挣扎着想要返回水中。

但是地上没有水供它们呼吸，五彩斑斓的尸体铺了满地。

而那只撞碎玻璃的白金鱼尸体却最后从裂口中流出。

它砸落在地面，抽搐的身体依靠惯性滑行，最终滑进那熟睡小孩的嘴巴里。

孩子在梦中感觉有东西进了嘴，本能地开始撕咬与咀嚼。

等待血肉与白骨尽被吞咽下肚，残留在孩子嘴中的，是闪烁的鳞片与一颗灰色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