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梦见我吗 第71章 无脚鸟

见列车要进站，原本就不成形的队伍直接乱作一团，所有人都争相挤到屏蔽门前，试图抢先上车。

过了两秒钟，一辆拥挤的列车驶入月台，缓慢停住了。

嘀嘀嘀，屏蔽门与车门开启。

没有人下车。

挤在最前面的人拼命扒开人堆中的缝隙，试图将自己塞进去。

而挤在最外侧的人用力往前推着人堆，也试图将自己塞进去。

洛井和乔青竹发觉他们上车的希望渺茫，便缓缓退到墙边上，远离战场。

车上与车下两拨人做着推拉比赛，到最后挤上车的人寥寥无几。有些心急的人甚至开始拉扯原先站在车厢中的人，打算给自己腾个空位。

就在“车门即将关闭”的提示音响起，列车员开始将人群向后驱散之时，队伍的最后传来一声大叫。

“车厢上有怪物！都快下来！”

这声音一响起，车厢上有一半的人如潮水般涌出，慌乱地朝着扶梯口奔逃。

也有一部分人见车厢空了大半，又趁机跑上去。

洛井和乔青竹便是后者。

两人站在车厢中，扶住立杆，看着车厢门在他们眼前缓缓关闭。

“嘿，这群人真好骗。”

一位打扮前卫的年轻人站在他们身边，嗤笑道。

那些跑下车的人发觉自己上当受骗了，又着急忙慌地想回到车厢上，但此刻已经太晚了。

列车的车身开始缓慢开动。

他们眼巴巴地挤在屏蔽门前，盯着列车远去。

而那些成功坐上车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原先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你说，新闻上说的那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谁知道呢，那报道连张配图都没有，感觉怪玄乎的。”

两位结伴的女生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那位善用“狼来了”计谋的小年轻听见她们的谈话，不请自来加入其中。

“要我说，这报道就是个恶作剧，谁傻谁当真。”

他的话引来旁人侧目，有人出声反驳他。

“你凭啥这样讲？那可是总台的报道，国家会开这种玩笑吗？”

“你爱信就信，我有拦着你吗?”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信了的人都是傻子咯？”

“我可没说这句话，是你自己对号入座的。”

小年轻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既然你不相信有怪物，你干嘛费劲心思想要上来？”乔青竹听着两人的辩论，忍不住问出口。

“哈？你说什么?”

听见她的话，小年轻的脑袋转过来，投来不善的一瞥。

“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刚刚那句话不是你喊的吗？”

“哪句话，你说来给我听听？”

乔青竹没想到对方被戳穿以后这么不要脸，她不开口了，仰头翻了个白眼。

“你什么意思?讨打吗?”

那小年轻见状，抻着头上前一步。他正欲发作，眼角却瞥见乔青竹身边的洛井正盯着他。

单从长相上来说，洛井的脸算不上多有威慑力，甚至可以算是有些“软”。

但他的身高摆在那儿。

小年轻仰着头反复对比了一番两人的身高差，原先前伸的脑袋又缩了回去，身子也诚实地退回到原处。

真是欺软怕硬的废物。

洛井移开了视线。

没人开口捣乱了，那两位女生低声继续着她们的讨论。

她们讨论的话题从一开始的怪物，到当天晚上的晚餐，又到对方身上的穿着，四处发散。

一时间，乔青竹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正坐在下班回家的地铁上，听着身边晚自习下课的学生谈天说地。

列车在地下隧道飞速行驶着，两侧的广告牌在人们的视线中一闪而过，又消失在远处。

在她的思绪已经悠悠飘到远处，开始思考起自己早餐要吃些什么的时候，地铁的广播响起来。

“列车运行前方是XX站，请前往XX的乘客做好准备，依次从右侧车门下车，下车时请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没错，下一站就叫XX站，这条路线途径的所有站点都叫XX站，就连起点和终点也叫这个名字。

这一站有人要下车了。

一位中年人听见播报，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车门前，等待列车进入站台。

一些低着头玩手机的青年抬头看了眼车厢顶部的站点标识，很快又低下头。

车身开始抖动起来，在惯性的作用下，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抓紧了身边的扶手。

列车开始减缓速度，驶入月台。

下一瞬，月台上的景色映入人们眼中。

月台上异常空旷，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地面上，墙壁上，顶灯上，屏蔽门上，遍布狼藉的、喷射状的血迹与肉糜。仍旧在运行的扶梯缓慢拨动着缝隙间的人类肢体，就好像它们还有生命。

眼前的景象宛如人间炼狱。

一些胆小的人已经瘫软在了原地。乔青竹捂紧嘴巴，咽下喉咙反流上来的胃液。

“这，这怎么可能。”

那位声称怪物只是恶作剧的年轻人此刻便软倒在地上，拼命地向列车另一侧挪动。

“不要开门！快开走，快点开走！”车厢内有人大喊。

在车厢内乱作一团时，洛井按下车门边的紧急呼叫按钮，对驾驶员说明了情况，但是对讲机那头没有任何回应。

等车身缓慢停稳，车门照常开启了。

下一秒，车头部位传来人群惊恐的尖叫，伴着血肉飞溅的可怕动静。

怪物上来了。

所有人如潮水般涌向车尾，他们顾不上躲避不小心倒地的人，践踏着他们的身体跑向前。

乘客们奔跑着，躲避从车头上来的怪物，也躲避着落单的恐惧。

在恐慌，喊叫，奔逃中，车门再一次缓慢关闭了。

先前那位年轻人此刻躺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着

洛井站在原地，俯视着他被踩折的胳膊，一言未发。

“我们不跟他们一起跑吗？”

乔青竹站在他身旁，拉着他的衣袖，小心问道。

“跑去哪？”

“去车尾啊！那怪物是从车头上来的，车尾离车头最远，我们呆在那，下一站再想办法…”离开这里。

她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因为她发现面前的洛井露出来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

“干嘛要跑。”

“那只是一个恶作剧，哪有什么怪物，傻子才会相信。”

他慢慢蹲下身子，歪头看向自己面前满眼恐惧的小年轻，轻声道，

“对吗？”

那一瞬间，对方的嚎叫尽数下咽，只余满脸无措的恐惧，如同看恶魔一般看着洛井。

洛井站起身，脸上又恢复了原先平静的表情。

“你在干什么？”乔青竹也给对方吓了一跳。

“吓吓他。”

洛井望向她的眼神有些无辜。

“吓吓他？你跟谁学的这些？！现在是吓人的时候吗？”

洛井不说话了，垂着头，看着有点委屈的样子。

“行了，行了，你别在这吓唬这个小混混了。”

乔青竹瞬间便心软了，“我们先去车尾吧，那里安全点。”

这一次洛井没有拒绝。他望了眼正前方的车厢，跟着乔青竹朝车尾走去。

那断了手臂的小年轻见他俩要走，急得大叫

“别把我留在这！求求你们了，把我也带过去！”

“你不能站起来自己走吗？”乔青竹白了他一眼，“你断的是胳膊，又不是腿。”

对方恍然大悟，赶紧用健全的胳膊扶住栏杆站起身，忍着疼痛快步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一路走向车尾，途中经过的车厢都空无一人。

等他们到了倒数第三节车厢，发现那里已经塞满了乘客。

放眼望去，里面的两节车厢更是人头攒动，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

洛井和乔青竹走到车厢连接口便站住了，再往里走也挤不进去。

很显然，列车上先前那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双眼死死盯住前方的车厢，生怕突然有个怪物窜出来。

“它们是真的，那些怪物，真的存在…”

断了手臂的小年轻缩在洛井和乔青竹身边，嘴里喃喃自语。

本来气氛就很紧张了，再加上还有人跟念咒似的在身边念叨，更是火上浇油。

乔青竹忍不住了，低声喝斥了对方一句

“别念了，你刚刚不还说是恶作剧吗？闭上你的嘴。”

小年轻浑身一颤，怯怯地看向她，不敢说话了。

但是这种事一旦有人起头，便会源源不断。

车厢里侧传来人们难挨的啜泣，小声的议论与低声的祈祷。

细密的声音汇聚到一起，让整节车厢的压抑更甚。

在人们几乎要被这种情绪压垮的时候，广播声再一次响起。

下一站要到了。

所有人都高度集中精神，望向车窗外，祈祷着这一站会是安全的。

漆黑的隧道壁在两侧倒退，列车终于再一次驶入站台。

这一次，他们看见了车窗外排队等候上车的行人。

一些人在低头玩着手机，一些人在与身边的同伴交谈，不时会笑出来。

月台上干干净净的，灯光明亮，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这一站没有怪物！”

蹲在地上的小年轻兴奋地站起身，奔到车门前，迫不及待地等待着车门打开。

在这一刻，先前所有的紧张，焦虑，惶恐的气氛烟消云散。

他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所有人都挤到车门前，只等待车门和屏蔽门开启的一瞬冲到月台上，安全地走入扶梯口，走出地铁站，回到自己的家。

车身缓慢停稳。

嘀嘀嘀，车门开启，接着开启的是透明的屏蔽门。

小年轻第一个冲出门，他急不可耐地跨上月台，跑向扶梯口，然后顺着扶梯上到地面，走出闸口。

也许他还可以在回家的路上顺带买包烟。

本应该是如此的。

但在他跨出车门的那一刻，他眼前的景色变了副模样。

他目力所能及的地方，皆被黑影所包裹，没有机械在运动，也没有灯光。

无数的黑影将他层叠包裹住，他们或是抽搐着交缠在一起，或是像断了信号的电视般不断闪动，或是如同山峦般庞大，遮蔽了肉眼看见的每一角。

它们爬上他的身体，搅烂了每一处肌肉，碾碎了每一块骨头，只在原地留下一团血糊的肉糜。

WHAT A GREAT TIME TO BE HUMAN!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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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无脚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