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时夜也看见了那个人。
第一眼,他看呆了。
对方提着一把正在滴血的银色小刀,苍白的面孔中央有一道泼散开的血痕,连浅色的睫毛都染上了血迹。
这让他看起来像极了某些影片中的杀人狂魔。
但是对方的长相太过于优越,又为他笼罩上一种不真实感。
郑时夜不自觉咽下一口唾沫。
第二眼,他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
那种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坨肉,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但不管怎样,那绝对不是善意的眼神。
迟来的警报在他脑中炸响,郑时夜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在了杜卫身后。
庄文没在意两个大学生的反应。她朝对方扔了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身上的血渍。
左流野沉默地接过,低头清理刀尖上的血水。
“文,文姐,他是左哥?”杜卫颤抖着问道。
听见他的询问,庄文斜睨了他一眼,随后掏出一粒药片递到他手上,指了指他口袋里的老四。
“醒了再给他。”
“好,好的。”杜卫连连点头,谨慎地将那一粒药片收入衣袋中。
左流野清理完血渍,也没有要上楼的意思,只是靠在门框边上抬眼看向庄文。
“还有一个。”她指了指最里侧的卧室。
————
杜卫和郑时夜看着左流野走入卧室,心里好奇得很,却迟迟不敢探头进去看。
“要不要偷偷看一眼。”郑时夜低声对杜卫说道。
杜卫满脸的纠结,但最终还是人类该死的好奇心占了上风。
两个人全然忘记了自己先前害怕得要死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挪到门框边上,朝卧室内看去。
噗嗤,一道飞溅的血液不偏不倚,洒在两人脸上。
“卧槽!”郑时夜惊叫出声,手脚并用着向后退,差点直接从围栏上翻下去。
“你们在搞什么?”庄文靠在卧室墙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俩。
“没事,我们没事。”杜卫抓起上衣擦去脸上的血迹,冲她赔笑。
卧室内的场景着实是不适合他们这些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观看,光是瞥见一眼,就给两人幼小的心灵留下巨大的创伤。
他们看见一团血糊糊的肉躺倒在地上,不断向外渗着鲜血。
看得再仔细一点,会发现,这实际上并不是什么“肉”,而是一个被剥了皮的中年男性。
也许是因为体型肥胖,也许是因为剥皮的手法不够专业,可以看见肌肉与脂肪混杂在一起,包裹在骨骼上。
他的眼睛和耳朵被割去了,只留下脸上的数个黑洞。
最可怕的是,那团肉还在缓慢蠕动。
杜卫和郑时夜缓回神来,缩在角落里,胆战心惊地听着屋内传来的,利器切割声。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声音停止了。
两人抬起头,偷偷看向卧室门。
空气静默了数秒,他们听见了极轻极轻的一声冷笑。
紧接着,是庄文的低声咒骂。
发生什么了?杜卫极小心地挪动着身体,向门缝内张望。
他首先看见了满地的鲜红。一些他熟悉的人体零件摆放在地板上,以古怪的造型堆叠在一起。
随后,他看见左流野和庄文站在敞开的衣柜前,目光注视着上面的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
杜卫扭着头,寻找可以看见的角度。
下一瞬,一张红艳的海报映入他的眼帘。
海报的四角有反复粘贴过的痕迹,边缘是泛黄的胶痕。
那上面写着几个黑色大字:拒绝标新立异。
为什么那个女生会往自己的衣柜里贴这种海报?
杜卫的视线下移,挪到了那一堆尸块上,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原来,所谓的“他们”只是一滩碎肉。
杜卫怔怔地咧开嘴角,发出一声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哼笑。
————
庄文从卧室内走出来,手上拎着一动不动的孙韩卢。
这家伙不知道是吓晕过去了还是大难临头先睡为敬,总之是怎么拨弄都醒不过来。
郑时夜主动接过对方,塞进了自己的裤袋里。
自从看见那张海报,队伍里的气氛比先前还要冷上一倍,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春天,他却生出了一种要被冻伤的感觉。
他和杜卫走在队伍中间,一句话都不敢说。
打进了这个诡异的地方起,平日里最多话的他被迫成了个哑巴。此刻的他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他们跟在庄文身后,从楼梯口缓步走到一楼。
经过楼梯拐角的时候,庄文突然停下来脚步。她夹下嘴上叼着的香烟,看向队伍末尾的左流野。
杜卫和郑时夜夹在两人中间,看着他们对视了一眼,又互相移开视线。
什么意思?他们俩一头雾水,但是又不敢出声询问。
“我们找到门了。”
庄文突然开口。
郑时夜和杜卫两人反复扭头看着庄文和左流野,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庄文在和他们说话。
“那…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郑时夜小心地问道。
“对。你们马上可以出去了。”庄文吐了一口烟,低声回答。
得到肯定的答复,郑时夜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喜悦的神情,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对方,像是听不懂对方的话。
“我们…可以出去了?”他低声重复了一句。
看见他这副模样,庄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抖了抖烟灰,继续向前走。
就好像刚才的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而是说过别人听的。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开灯的房间外。
这里竟然是一间厨房,墙上悬挂着各式厨具,一台冰箱摆放在水槽边,箱门敞开了一条小缝隙。
不出所料,这里也遍布深色的血迹,先前那头人狼不见踪影,只能看见一团凌乱的,怪异的肉块堆挤在角落,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排布在一起。
庄文伸手拉开了冰箱门,寒气喷薄而出,瞬间涌入鼻腔。
一个黑色的空洞出现在杜卫和郑时夜眼前。
空洞的四周涂满了已被冻成冰块的血液,依稀可以看出来一个人蜷缩在其中的痕迹。而冰层的最下侧,躺着一只死去的夜莺。
这就是离开的门了。
“只要钻过去,就能离开这里了吗?”杜卫看着那被血液覆盖的冰层,有些迟疑地问道。
庄文点点头。
她用手夹着烟,刚想要再说些什么,神情却突然变得警惕起来。
“你要干什么?”
她的视线越过两人,看向靠在门框边的左流野。
对方的手中把玩着那把银色小刀,视线在三人身上一掠而过。
刀刃擦过木制的门框,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喀拉声。
“你他妈要干什么?”
庄文走到两人身前,又问了一句,她的话中除了戒备,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而左流野对她的问话一言不发。
他缓慢停下来手中的动作,微微侧开头,看向了庄文身后的厨具墙。
杜卫僵硬地瞥向那个方向。
他找到消失不见的人狼了。墙上数把闪着寒光的刀具插着它的面部器官,组成了一张可怖的脸。
疯子。
杜卫的心底猛然冒出这两个字。他控制不住自己双腿的颤抖,失而复得的心脏在他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而他身旁站着的郑时夜已经快要被吓到失禁了。
在他几乎以为时间已经停止了流动的时候,一声细小的响动从门外传来。
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入水中。
靠在门边的左流野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是一楼角落的某个房间。
他朝屋内的三人投去一瞥,起身从厨房门口离开了。
看见左流野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杜卫和郑时夜几乎是瞬间脱了力,他们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半天爬不起来。
两人根本不敢去想象可能会发生什么。
站在他们身前的庄文收起防御的姿态,扭头看了他们一眼,跟着走出厨房门外。
等等,不要把我们独自留在这里!郑时夜在心中大声哀嚎着。
但他没有办法出声叫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身影在眼前消失。
过了不知多久,杜卫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随后伸手将他从地板上拉起来。
“走,现在就走。”
刚刚稳住身体,杜卫便表情严肃地对他说道。
“等等,文姐还没…”
“走!现在!”
还未等他说完,杜卫一把打断他的话。他抓住他的胳膊,推着他进到那个冰洞里。
“等等!”
郑时夜猛然喊出口,打断了对方的动作。
他有些恼火地推开杜卫的手,从那一堆血冰渣中站起身。
“文姐还没回来!你没看见吗?”
“你个傻*!”杜卫急得爆了粗口,“她刚刚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先走,你看不出来吗?”
“要走你先走!”听见杜卫的话,郑时夜也急眼了,他使劲儿推着对方,试图把他塞进那个黑漆漆的冰洞里。“我要等文姐过来再走!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
“你他妈留下来有个**用!”
两人谁也不让谁,眼看着就要打起架来时,一声悠悠的哈欠声不知从哪响起来。
他们瞬间停住了动作,警惕地四处张望,寻找声音来源。
过了一会儿,一个脑袋从郑时夜裤兜里挣扎着冒出来,满脸懵逼地看向两人。
“你们…怎么变回去了?”
孙韩卢醒过来了。
他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在不断移动,脑袋也跟着到处乱撞,睡都睡不安稳。
话刚刚问出口,杜卫和郑时夜二人的目光一同射向他,看得他后脊发凉。
“怎么就你们俩,文姐和左哥呢?”孙韩卢躲开他们的视线,撑着脑袋东张西望。
“不如让他先走吧。”郑时夜突然幽幽开口道。
杜卫跟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