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谭雨斟酌着话语,询问道。
她根本不敢靠近地上那堆枯骨。
洛井略一颔首,俯下身子查看起那一堆骨头。他看见泛黄的肋骨中有一处异色。
是一枚卡在骨缝间的铁钥匙。
洛井忍住心中的不适,伸手取下。他看见上面有古怪的黑色痕迹,只感觉稍一用力便会被齐根掰断。
左流野凑到洛井身旁,打量了它两眼,若有所思地望向地上的骨堆。
“从那堆骨头里掉出来的?”
洛井点点头,继续观察自己手上的钥匙。
它或许可以打开什么?
洛井想起那间挂着关公像的卧室。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日光无法照入,昏暗一片。
洛井在墙壁上摸索着寻找电灯开关,随着灯光亮起,屋内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一张硬板床摆在角落,上面套着磨毛的布料,大小勉强够两人挤一挤。
木头架子搭起的立柜靠在床边,上面摆放着数个空掉的调料罐,还有些老旧的餐具。它们占了一小块面积,剩下的地方是空的,从木头上留下的痕迹来看,之前或许摆满了书。
靠着墙根立了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一盏用棕色药瓶制成的煤油灯,旁边的白墙被熏得发黑,看得出来使用的年份已久。
而墙上的关公手中那青龙偃月刀转了个方向,闪烁着寒光的刀尖朝上,直指天花板。
这或许就是爷孙俩之前生活的房间。
洛井走近两步,伸手拿起那盏煤油灯,头顶上的白炽灯泡忽地闪烁了两下,原先就谈不上多亮的光线愈发暗淡下去。
哧——,手里的煤油灯自己亮起来了。
洛井低头观察那束跳动的黄色火光,没看出个所以来,干脆也只把它当个照明物件,端着煤油灯在屋里寻找可能上锁的柜子。
半刻钟过去,他毫无收获。
既然卧室里都没有任何可供开启的暗锁,那么外头空荡荡的外屋更不会有密道之类的暗门供这把钥匙打开了。
洛井有些失望地走回到外屋,手里还端着那盏燃烧的药瓶。
此时,一双手伸过来,拿走了他手上的煤油灯。对方指尖轻轻勾过他掌心的铁钥匙,是索要的意思。
“怎么,你有发现?”
洛井抬眼瞥向左流野,将钥匙放在对方手里。
左流野没回答洛井的问题。
他径直走到大门前,尝试将钥匙插入锁孔。
严丝合缝。
这把钥匙是用来上锁的?看到这一幕,洛井有些诧异。
左流野旋转了一周钥匙柄,将大门锁死,随后拔出了铁钥匙。
他走到窗边,将手伸出窗外,状似要拉起敞开的窗户。
下一秒,那把铁钥匙被扔出了窗外。
“…你在干什么?”
洛井发觉对方的行为不太对劲儿,出声询问。对方却充耳不闻,不紧不慢地关紧了窗户,转身向洛井所在的方向走去。
“等等,你要干什么?!”
当洛井看见对方举起那盏煤油灯,不详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但他没来及阻止,那燃烧的火焰便摔在了木头做的地板上。
火光在那一瞬蔓延,眨眼间吞噬了一旁的木桌椅,包裹住了地板上散落的枯骨。
蹲在角落里发呆的谭雨被火焰吓得尖叫出声,她跑到窗边想要跳出去,却发现窗户紧紧闭合,完全无法推开。
“救命啊,救命啊!着火了!”
她绝望地拍打着窗户,朝屋外呼救,但是无人注意到这角落一隅发生的一切。
此刻,燃烧的火焰已经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你想死为什么要拉上我们一起?!”
尝试破开门无果,洛井冲上前拽住了左流野的衣领,对方却视他的愤怒于无睹,无辜地望着洛井的眼睛。
“地板上有烧痕。”
左流野站稳身子,指了指自己脚下。
那一片的地板已经被翘起来了,地下遍布烧黑的碳痕。
“你…”
洛井的话还未说出口,砰的一声巨响从内室传来,是房梁上的白炽灯爆炸了,不知什么时候,里屋早已化作一片火海,也许那里才是这场火灾的源头。
这间屋子曾经的遭遇被公之于众,掩藏住过往的伪装被一件件剥落。
滚烫的热浪,纷飞的火星,摇摇欲坠的房梁。人类避险的天性在告诉洛井,逃出去,跑的越远越好。但是他站在火场中央,无路可走。
“你怎么就能够确定…”
洛井死死拽住左流野的领口,对火焰的本能恐惧让他控制不住自己双手的颤抖。
或许是注意到了面前人无法止住的颤抖,左流野嘴角流出一个愉快的笑,他俯下身子,轻轻抱住了洛井的后背。
“不用怕,没事的。”
比起安慰,这更像是一句鹦鹉学舌的嘲弄。
洛井受够了左流野的坏心思,但是此刻的他明白,除了彼此的怀抱,他俩都无处可去。
“妈的…”
他低下头,靠在对方身上,骂了句粗口。
在被火焰彻底吞噬的前一秒,洛井闭上了眼睛,梦境中是体验不到疼痛的,但是他能感觉到火舌舔舐皮肤的悚然。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活活塞进了焚化炉里。
空气有了形状,四周的一切都在融化,漫天的红色之后是无尽的黑——
有水声传来。
过了不知多久,耳边传来沙沙的熟悉声响,一阵清凉柔和的风拂过洛井的面颊。
他迟疑地睁开眼,望向四周,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间燃烧的老屋里了。
脚底下是细碎的海沙,眼前是灰蓝色的大海,泛着泡沫的海浪从远处奔来,掘出黄沙底下各色海螺壳。
左流野仍旧抱着他,体温的热度透过布料传到他身上,比起火焰的温度要略显柔和些。
这算不上多温馨的场面,因为他几乎要把对方的衣服拽坏了。
洛井有些尴尬地松开手。
左流野放下胳膊,整理起自己的上衣,一道狰狞的疤痕在他脖颈侧一闪而过,消失在衣领后。
而被火焰吓傻了的谭雨,就蹲在两人不远处,呆呆地望着他们。
或许是注意到了谭雨不加掩饰的视线,左流野抬起头,向她投去了不带有任何情绪的一瞥,随后很快又移开目光。
尽管未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到任何恶意,谭雨仍旧本能地低下了头,刚刚那一眼让她浑身发冷。
就好像走在河堤上的草食动物,无意中感受到灌木丛际投来的一瞥,那是属于酒饱饭足后掠食者的视线,你能感受到它暂时没有威胁,但不是永远。
谭雨死死盯住自己的靴子,吞咽着因紧张而分泌出的唾液,她彻底清醒过来了。
好一会儿过后,洛井才勉强从那被火烤的噩梦中缓过神来。
他看向自己露出的皮肤,上面并没有被火焰灼烧的痕迹,但是那种无处可逃的恐惧令他记忆深刻。
呼——
凉爽的海风吹来,带走了他心里的不安,只余留下逐渐升腾的怒火。
深吸了一口气,洛井看向自己面前的人。
“左流野。”
洛井的声音很严肃,对方应声偏过头看向他。
“遇上这种情况,提前告诉我。”
听见这话,左流野有些诧异地扬起来眉毛。
他原以为对方吐出口的会是愤怒的咒骂,又或者是决绝的散伙宣言等等,他习以为常,又满不在乎的话。
没想到,是这句毫无威胁的警告。
“虽然你干的事真的很蠢…”洛井有些恼火得皱了皱眉,继续说道:“但我能理解你的意思。”
左流野一言不发地盯住对方的眼睛,他的表情带着困惑。
“我不可能永远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既然我们算得上半个搭档,我有必要告诉你,无论你要干什么,提前和我商量。”
“不要拿任何人的生命开玩笑。”洛井停顿片刻,看向对方的眼睛
“包括你自己。”
透过阴沉的日光,左流野能看清对方黑色虹膜上的纵深折叠,像是小时候见过的万花筒。
这着实是种奇怪的感觉,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做任何事,只是死死地盯住对方看,像是要直接从洛井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洛井被盯得发毛,他不确定对方能把他的话听进去多少,可能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整理好自己的外衣,沿着海岸线继续向前走。
————
没有走出太远,洛井在沙滩上看见了一个格外突出的物体。
他俯身拾起那个东西:一个碎了的玻璃球,里头的装饰物是一座微缩的公园模型。
海浪将一切都冲褪了色,原先绿色的树林上挂了一大团黑色的海藻,像是某种软体动物的尸体。
又像是天空中沉甸甸的黑云。
洛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们之前到底是在怎样一个地方探索的?
身后的谭雨见他停下脚步,走近前探着头观察洛井手里的物件。
她反应得很快,瞬间便理解了那个破碎的玻璃球是什么东西。
原来那一切就是这么一个坏掉的玩具。就是这么一个玩具,成了她毕生的噩梦。
多么荒谬啊,这场梦境。
她的心头突然涌起来无法抑制的怨愤,死死压在她胸口上,让她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想要找一个人泄愤,把所有的错误,所有痛苦的遭遇都怪到那个人身上,就这么恨他一辈子,一直到自己死去。
但是她不知道该去责怪谁。
“这就是尽头,不要再往前走了。”
熟悉的柔和女声出现在耳边。
谭雨抬头看去,是杨老师。
她披散着长发,穿着整洁漂亮的鹅黄色长裙,戴着遮阳帽,赤脚站在黄沙上,注视着面前的人。
张三水在她脑后!
谭雨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盯住对方后脑勺猛看。
杨老师没在意这炽热的目光,她同洛井身后的左流野对上视线,抬起手,将一块灰色的石头递到他手上。
“你们可以离开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可以离开了?
谭雨还未来得及想明白对方话里意思,四周的场景开始缓慢褪色。
孩童的笑声出现在耳边,她看见一个小男孩从远处跑来,将手里的一捧贝壳递给杨老师看。
他的左眼上有一道深深的创口,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中被挖了出来,但是小男孩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咧嘴笑着。
杨老师伸手抚摸着男孩的脑袋,低声夸奖了他几句,又转过头来看向面前的人,张开嘴。
再见。
随即,世界在谭雨眼前崩裂成无数碎片。
————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谭雨听见刺耳的警报声,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意识朦胧地转过头,看向身旁被紧急转移的病人。
她看见自己男友惨白的面孔。
是了,这就是现实。
谭雨如此想着,再一次陷入沉睡。
海边总能捡到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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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游戏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