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杯决赛彩排那回白苏和队里的人还不熟,贰龙说让她先歇一歇她也就没跟着去。严格来讲,这还是白苏第一次看见队员们在比赛台上却没有比赛的样子。
左右两边的房顶打了很强的灯,得仔在电竞椅上瘫着,两只脚撑在地上,上半身跟着电竞椅晃来晃去。
旁边小可爱和Arrogant在JIN身后站着,白苏跟着贰龙从舞台侧边上去,得仔立马朝她招手,“小老板,来看JIN哥和瑾少solo。”
设备调试没有白苏以为的那么讲究,比如是不是pin一定要精确到某个数字,还是说帧数要调到多高。
对于队员也就是插上线有电,那就能用,再来几盘自定义试试手感。
白苏过去瞄了一眼,中路两个卡莉斯塔在互相扎矛。血量不相上下,目前是JIN在塔下,莫瑾逼过来。
白苏搭着莫瑾的椅背,准备近距离观看高手过招。
不到十秒,莫瑾被塔打死了。
……是的,不是JIN,是塔。
“完了,”得仔一拍掌,一耸肩,“心乱了。”
莫瑾还维持着握鼠标的姿势,中指搭在右键上,轻轻点了两下,没有点下去。
他蓦地笑了笑,脑袋稍低,中指又勾着耳机取下来。鬓角被压得凌乱,耳尖上的小痣红得发亮。
拉了Arrogant替他的位置,莫瑾让到一边,刚好和白苏站在一起。
“呐,你的出入证。”白苏从手腕上拿出一张工作证给他。
“谢谢。”
白苏收回手的时候忍不住蜷了蜷,刚刚某些人偷偷挠她掌心时留下微微的痒意。
她打量莫瑾,后者还一脸专注地盯着Arrogant的符文选用界面。场馆里暖气足,他没穿大衣,里面是一件白衬衫,一半扎在西装裤里。袖口解开挽起来,只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腕骨。一边问小可爱征服者的符文是不是更好用,一边把工作证在手腕上缠了几圈。
白苏在心里冷笑。
死闷骚。
JIN的solo能力强到爆表,除了最后一把莫瑾和小可爱不道德地推了一把JIN的手,让得仔明目张胆拿下唯一的胜利。
明天的比赛有两场,第一场下午五点开始,打完了才是PG对TNT。首场的两支队伍姗姗来迟,在台下等着轮到他们调试的间隙里,有那么六七个人过来和莫瑾说话。
白苏谁也不认识,在舞台下面第一排的角落里坐着,看一个蓝头发的男生勾住莫瑾的肩,笑嘻嘻地去和他握手。莫瑾捏住他的后颈,又和穿另一种队服的男生聊了起来。
有点吃惊。就像得仔他们一开始知道她和莫瑾在一起过的那种吃惊。
真的假的?
这是莫瑾?
脑子有问题吧大白天都能出现幻觉。
有一段时间,不只是白苏,包括他们班同学,都以为他们的恋爱契机在于成为了同桌。
网吧包夜的人很难在白天交到朋友,毕竟趴桌子上睡觉并不构成社交行为。这就导致莫瑾的朋友少之又少,交流最频繁的人居然是白苏。
能在莫瑾清醒着、并且有沟通**的情况下立刻给予他反馈的,只有他健谈的同桌。
Docter调出一张店铺的照片往莫瑾眼前凑,“诶,最近新开的店,味道还可以,我刚已经叫了路阳他们,你要不要去?”
JMG和TNT的基地就在安临,Docter这几年从TNT转会到JMG,兜兜转转也没离开过这座城市,一放假就到处玩,基本上把安临的大街小巷都摸清了。
“今天有事,下次吧。”莫瑾勾了勾唇,拒绝。
角落里的女孩子穿着天蓝色的羽绒服,捏着拉链毫不自知地往上拉,领子遮住下巴和嘴唇,只有一双眼睛盯着舞台,也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她手上还缠着几条工作证,准备带回去给没和他们买到同一班票的教练组。蓝色的挂绳下金属边框旋转着折射出一道一道的光。
莫瑾的嘴角又轻轻往上扬了一点点,“前年夏天你们拿到季后赛名额以后吃庆功宴的那家餐厅,地址给我一下。”
“你换了个队怎么更膨胀了呀,”Docter愣了一下,哈的笑出声,“TNT上个礼拜那场2:0怎么来的合着你都没看是吧,还没打就想着庆功宴。”
“别毒奶,我们拆一座塔就算赢。”莫瑾低头捋着手腕上的蓝色挂绳,捋到末端,尾指难免碰到金属的边框,“只是想庆祝一点其他东西。”
Docter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讲什么东西啊?”还是翻了很久的朋友圈找到地址发他。
莫瑾跟人道了谢,下了台往角落走。
白苏依然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直到余光的亮度忽然暗下来,瞥了瞥,发现走近的莫瑾。
莫瑾问:“你在发什么呆?”
“没发呆呀。”白苏指指舞台上,Arrogant和JMG的韩国中单聊得挺礼貌的。之所以说礼貌,是有对比的。比起不远处JIN啊哈哈的大笑,这两人的声音实在又小又斯文。两个人站得离了两步远,讲话的时候都一副双手在身前交握的姿势,很像俩迎宾侍者。
不过聊得应该还算开心,毕竟在队里有语言障碍,平时说话不太多。异国遇见同乡,就变得健谈不少。
白苏说:“我在听他们聊天,还蛮有意思的。”
“怎么还偷听人讲话啊。”莫瑾挨着她坐下,工作证挂在脖子上,和她一起听了会儿韩国人聊天。
……说实话,努力了,但,听不懂。
莫瑾:“等会儿去吃饭?”
“去哪儿?”白苏扭头找贰龙,“龙哥怎么没跟我说?”
莫瑾舔了舔后槽牙,从鼻腔里很轻的哼出一声,“你还挺热爱集体。”
“那必须得热爱。”白苏赞同他,“不过——你能不能讲点中国人听得懂的话?”
比如你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评价到底怎么来的。
“没有贰龙,没有阿金,也没有得仔。”
哦,早说不就懂了。
白苏从善如流,“吃什么?”
“不知道。”莫瑾转着手机,银灰色的裸机在灯光下折射出细长的亮线,映在他修剪干净的指甲上,“没去过。”
只是之前JMG的队员发朋友圈的时候提了一句虾蟹煲味道不错。那个时候HG还在为最后一个季后赛名额打得头破血流,第二天的比赛决定了他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就此止步。莫瑾记得他刚下训练赛,打开手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条朋友圈,他坐在椅子上,没头没脑地就觉得他很久没见过的前女友应该会喜欢。
调试完设备,一帮人回到酒店,人四散开回房间之前,阿金说等等记得下来吃饭,又打了车去高铁站接教练组。
白苏在房间坐了会儿。起初在场馆里跑上跑下还不觉得,回到房间渐渐觉出来饿,可是一袋子零食看起来不太让人有食欲,翻找半天还是拆了一根棒棒糖含着。
按照和莫瑾的约定,二十分钟以后,她将以买东西的借口出门,由于人生地不熟,只好找个人陪她一起,这其中,上单因为和她认识时间最长,所以当仁不让肩负起了和她一起出门的任务。
计划还可以,从头盘一遍,逻辑很通,没啥大问题。
只是在酒店过道上遇见开门准备下楼买水的得仔。
听完他们精心编造好的理由,得仔让他们等等,折回房间,再出来,手里多了一顶棒球帽和一个口罩。
挤到他们中间,全副武装,然后语重心长,“我这是为你们好。”
***
菜单掌握在得仔手里,他点了一通,心满意足地交给服务员,笑得很灿烂,“诶,瑾少,你怎么请客吃饭也不点两个菜呀?光我自己点,那多不好意思。”
他们在一间不大的包厢里,桌子是个小方桌,挨着墙。得仔坐一边,莫瑾和白苏坐一边。
白苏捏着筷子,偷偷觑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从出了酒店脸色就很不好,哪怕戴了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都足以表露他的阴沉。到店里以后摘了口罩,这种阴沉就更明显了。
抿着唇,眼睛几乎没朝得仔那边抬过一寸,拿着白苏的碗在热水里烫了一遍又一遍,让白苏有种如果允许,得仔当如此碗的感觉。
白苏舔了舔唇,殷勤地把纸巾推给他。莫瑾维持一张表情就没变过,抽出两张纸,垂着眼把碗从碗托到碗口擦得干干净净。
他和白苏能独处的时间太少了。
赛程安排太紧,他要训练,要比赛,要从这个场地跑到那个场地。在人前,他们要避嫌,要装作普通朋友,不能太亲密。明明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一起,却连能牵手的机会都少得可怜。
他们的辅助最好是有什么不得不跟来的理由。
得仔还嫌不够刺激,敲敲碗边,“大家都是好同事,我们还是一起打比赛的好战友,怎么光给小老板烫碗不给我烫啊。人家也想要瑾少帮忙烫碗呢。”
莫瑾捏碗的骨节骤然泛白。
一是因为对面这个傻逼的得寸进尺,二是因为这个傻逼捏着嗓子矫揉造作扭得像只竹节虫。
这种情况下,白苏眼疾手快抢回还没被莫瑾烫洗的杯子,拿了茶壶自己洗。
身边的人很轻地叹了口气,又把她的杯子拿回去了。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饭店的杯子口很窄,被他的手心盖住,一下子小巧玲珑很多。
“你去前台买两瓶饮料来。”莫瑾和她说。
……白苏就当没看见桌上的点单二维码,也全当不知道莫瑾是故意支开她。他们少爷的脾气目前还只冲着辅助一个人发,她如果像辅助那样看不懂眼色不识好歹,谁知道莫瑾的输出范围会不会扩大。
挡门的帘子掀起又落下。
包厢里只有热水流过瓷杯的声音。
茶水的热度隔着瓷杯传到指腹,莫瑾敛着眼,语气礼貌欠缺温柔不足,“你最好有什么不跟来就会原地爆炸的理由。”
“也不是我非要跟来。”得仔放下吃小菜的筷子。
“就是你们以后能不能少在别人要到楼上上厕所的时候站在房间门口亲嘴,”得仔苦恼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憋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