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高二聚集在操场,高一高三还在上课,校园里十分安静。
离开喧嚣的操场,左淮休抱着凌佑走到了教学楼背阴的折角处。前面是一片花坛,还有几棵树干粗壮的梧桐树,刚好能把这边遮蔽起来。
左淮休把凌佑放了下来,凌佑却还是抓着他的衣服。
“怎么了佑仔,跑得太累了吗?”左淮休抬手轻轻抚摸他的头。
凌佑就那么埋在他的胸前,还是没吭声。
左淮休揉他头发的手逐渐滑下,按在他的后颈上,说:“难道是易感期到了?那我咬一下吧。”
他边说边低下头,在嘴唇蹭到头发时,凌佑猛地把他推开了。
只是一眼,左淮休就看呆了。
一直闷在胸前,凌佑的脸涨得通红,头发也凌乱地贴在额头上,但最让人惊讶的,还是他眼里的泪水。
从撞进左淮休怀里开始,他就在忍着眼泪,但流出来的泪水不可能倒流回去,也不能都浸到左淮休的外套中。现在憋了几分钟,眼里积蓄的泪水一下子不受控地冲出眼眶,从脸颊滑落,掉在了地上。
“佑仔......”
“草。”
凌佑拧着眉,眼眶红红的,嘴唇紧抿,呼吸急促,一脸不服的样子。他撩起背心狠狠地擦了把眼泪,转身朝面前的梧桐树上捶了一拳。
好巧不巧的,一片梧桐树叶掉了下来,飘落在他的头上。
左淮休轻笑一声,把树叶摘走,捻着叶柄说:“怎么了,哭这么凶?”
“我没哭!”凌佑转过身瞪他。
瞧着他哭红的眼眶,仍然泛出泪水的眼角,还有被眼泪染花的脸,左淮休拿手擦拭他的眼角,掌心感觉热热的。
“没关系,可以哭。”左淮休稍凉的指尖蹭着他的脸,“这里没别人,佑仔不用害怕。”
凌佑的脸被蹭得有些痒,稍稍把脸撇开,嘴唇也因为不服气而向下撇,再加上背在身后的双手,活像个不服家长管教的小孩。
迎面吹来了一阵风,左淮休嗅到空气中的柚花香,能感受到信息素中的怨愤和委屈。
“为什么哭呢?”他问。
凌佑咬着牙说:“不服。”
左淮休翘着嘴角点了下头,追问:“为什么不服呢?”
凌佑:“他们搞小动作。”
左淮休哦了声,然后牵起了他的手:“我带你去找裁判,举报他们。”
凌佑抬头,看到了左淮休脸上的笑容。
左淮休:“怎么了?去举报他们,说不定还有其他人看到了。”
凌佑盯着他,沉默片刻,把手抽了回来,抿起嘴唇。
左淮休笑了:“所以到底是怎么了,让我们家佑仔这么不开心。”
他看着凌佑因委屈皱着的眼眉,再次抬手放在了他的头上,轻轻把他额前凌乱的头发理顺。
凌佑这次没有抗拒,低着头任由他抚摸。
“没,没拿第一。”
凌佑的声音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比风吹树叶的声音还小,而且因为憋哭,还有点沙哑。
左淮休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没拿第一又怎么了,我们佑仔可是跑赢了一个专业的长跑体育生,多伟大。”
“可是......”凌佑顿了下,“我说要跑第一。”
“觉得丢脸吗?”
凌佑没回话,左淮休又说:“还是说,觉得让大家失望了?”
一句话撞开了心门,凌佑终于抬起了头,诧异地看着他。
左淮休揉了揉他的头发,稍低着头凑在脸前,轻轻地说:“不会有人怪你的。”
凌佑凝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郁积在心中的恼怒突然就被化开了。
“大家为你鼓掌,为你加油,不是想要你赢来什么,只是因为你是大家的同伴,大家想为你加油,愿意为你加油,你站在起跑线的那一刻,就已经什么都值得了。”
左淮休用拇指把他眼角又渗出的湿润擦拭掉。
凌佑的左眼反射性地眨了下,等左淮休收回了手,他才闷闷地说:“真的吗。”
“当然了。”左淮休断言,“走,到操场听他们吹牛去。”
左淮休说着向前走去,刚迈出两步,凌佑突然拽住了他的衣服。
他回头,凌佑犹犹豫豫地说:“你,别给他们说......”
一个“哭”字怎么也说不出来,左淮休却很明白,笑道:“当然不说,佑仔那么可爱的样子我可不想分享给别人。”
若是之前,他说这话肯定要被瞪一眼,但凌佑这次只是轻轻嗯了声。
在金黄色的阳光中,左淮休觉得心里软塌塌的,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想把眼前的人抱着亲吻一番。
他用舌尖蹭了下虎牙,转身道:“一起回去吧。”
-
这一会儿的时间,操场上刚刚进行完4X100接力决赛,5班的人正在取笑旁边4班摔倒的第一棒。
当凌佑跟在左淮休身后走来时,所有人都看了过去,纷纷围到旁边。
“哇,凌佑的眼睛怎么红了?”
“没事吧,佑哥?”
左淮休替他回应说:“好像是被阳光刺到眼了,短暂性失明。”
“天哪!失明!”一女生惊叫道。
防止传出离谱的事情,左淮休补充说:“不严重,现在已经好了,可能有点低血糖的影响。”
“好吓人啊。”陈欣然赶忙抓过一个蛋糕,塞到凌佑手里,“赶紧吃一口,可别晕倒了。”
凌佑捏了捏蛋糕,低声说:“谢谢。”
他这闷声闷气的样子让其他人都觉得很稀奇,原本准备好祝贺的话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众人正在找话题时,凌佑却先开口了,说:“对不起,没拿第一。”
“啊?”所有人都懵了,这怎么突然道上歉了呢?
王帅坤率先反应了过来:“拿第二很厉害了,把陈友都超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对啊,佑哥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在我们心里,你就是第一!”
“对对对!我们佑哥就是最牛的!”余乐乐挥着荧光棒。
被鼓励的话环绕着,凌佑抬眼看向了身侧,左淮休朝他了然一笑。
广播响了起来,高三的短发学姐念道:“现在进行男子三千米颁奖,请17班陈朋,5班凌佑,10班陈友到主席台前领奖。”
说完后,学姐又重复了一遍。
“佑哥,喊你名字了,快去领奖,瞧瞧第二名发什么好东西!”5班的人都催促着凌佑去领奖。
凌佑和左淮休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身走了下去。
走到领奖台前时,陈朋故意朝他嗤笑了一声,说:“知道厉害了吗,老二?”
凌佑吸了口气,看着5班的方向,那里的同学都朝他笑着招手。
“知道了。”他说。
陈朋和陈友以为他服了,但凌佑下一句话就打碎了他们的幻想。
“知道了有队友是多么重要,也知道了一打二的难度有多高。”
“你他吗......”
陈朋还想再说,但刘勤已经出来了。
《运动员进行曲》又响起,凌佑站在了第二名的台上,刘勤将一枚银牌挂在他的脖子上,说:“很不错,要是学习实在上不去,来找我,我问问能不能帮你转个体育项目考大学。”
此话一出,两个体育生的脸都绿了。
凌佑这会儿难得露出了笑容,说:“多谢老师,不过......”
他瞥了眼陈朋,说:“我还是想靠脑子。”
陈朋的额头上明显冒出了青筋。
刘勤拍了拍他的手臂,鼓励道:“嗯,有志气,现在分数不够没关系,还剩下一年多,实在不行,复读也是个选择。”
凌佑点了下头。
颁完奖,陈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直接跟陈友离开了操场。
凌佑拎着奖品走回5班,所有人都问他是什么东西,打开看,就是一袋资深老教师写的学习资料的复印版。
“这很难评。”李晶晶努了下嘴。
刘浩说:“我的评价是,不如我们左哥一节课。”
左淮休凑到凌佑面前:“佑仔,学习资料,和,我,你要怎么选?”
问题提出后,所有人都看着凌佑,让他挺不自在的。
凌佑瞥了眼左淮休,随口说:“都要。”
“哈哈哈!”所有人都笑了。
又给4X100米的颁完奖,广播里喊:“好了各位!我们所有的单项全部结束了!”
操场上响起一阵欢呼声。
“现在!是本届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大家高一的时候也玩过,就是,班级迎面接力赛!这次我们给第一名的班级准备了大蛋糕哦!”
“加油吧少年!”
广播一喊完,李昌鸣和吕娟两位体育老师就出来了,指挥着各班体委站队。
凌佑没参加过,只能跟着大部队走。
24个班级成列站在足球场两侧的长边,每个班两侧各站了二十个人,看上去很有气场。
左淮休指着对面说:“佑仔去对面吧,跑最后一棒,期待看到佑仔连超数人夺冠的样子。”
他说完,凌佑没有回“没问题”或者“瞧好了”,而是盯着他说:“你不参加吗?”
回答出乎意料,左淮休一时愣住了。
凌佑又说:“就跑几十米,一个人差不出多少。”
左淮休会心一笑:“好开心啊,佑仔居然邀请我一起。”
“不过,三好学生守则第六条,如果身处集体之中,务必使自己在集体中的行动符合规则,因自身硬性条件拖累集体是可以宽恕的,但决不能通过任何规则边缘的行为使集体获得的荣誉中掺杂污垢。”
都说到这份上了,凌佑也不打算劝他了。
“你等着吃蛋糕吧。”
放下狠话,他跑向了对面的5班队伍。
左淮休走到了看台上,向对面眺望。
一声枪响,每个班的第一个人都冲了出去,与此同时,广播里也响起了《追梦赤子心》的纯音乐版。
天空中,五月傍晚的红霞照向大片的云彩,操场上有槐树的影子越拉越长,每个人的脸上都迎上红色的阳光。
奔跑声和加油声不断,伴着音乐声,把气氛烘托得十分热烈。
足球场上,各班面对面的人来来往往,让人眼花缭乱。
人数多,每个班派出的人也都不是挑选过的,身体没问题的几乎都上了,所以跑的速度参差不齐。
当接力逐渐靠近尾声,已经跑完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喊加油了。
“加油!”金灿把接力棒交到凌佑的手里。
凌佑撒腿冲出,身后和对面,全都是拼命给他加油的同学,身旁,则是若干个竞争对手,最远的一个距离他有半个足球场宽。
“加油!凌佑!凌佑!加油!”
“佑哥加油!你是最快的!”
“赶上了!啊啊啊!加油啊啊!”
凌佑将步幅和步频全都拼到极致,整个人都快要飞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
在刘媛的镜头中,凌佑跑过的最后五米被一帧一帧地记录了下来。
左脚跨出、右臂前摆、右腿抬起、头向前伸、紧握接力棒、胸膛率先触碰终点线。
最终,他扑进了左淮休的怀里。
5班的人都沸腾了,对面的人全都跑了过来,不知道是谁,打头把凌佑举了起来,跟众人一起将他抛向天空。
在红色的阳光中,纯音乐带上了歌词,整个操场的人都跟着合唱。
生命的闪耀不坚持到底怎能看到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纵情燃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