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绥抑低头,继续处理剩下的残粥。
况嘉一没得到回应,也没得到拒绝。蹲下身,跟着一起收拾。
好在碗不大,谢绥抑收拾完,发现况嘉一把擦地的纸全握手里,他撑开塑料袋,递到况嘉一面前,况嘉一以为他要碗,把碗给过去。
谢绥抑用手腕挡碗,看着他手里的纸。
“哦哦。”况嘉一迟缓地意识到他的意思,把脏纸放进塑料袋里,正要拿塑料袋,谢绥抑把塑料袋收了,递给他一张崭新的纸。
“谢谢。”况嘉一说。
谢绥抑转身走,况嘉一在他身后小小地哎了一声。
谢绥抑回头,况嘉一手里还有一张单子,是刚刚谢绥抑匆忙走时掉落的。
“不然我帮你去排队拿药吧。”况嘉一说完,又补充:“好吗?那边人越来越多,等会你再折回去就要很长时间了。”
在谢绥抑犹豫时,他身后的爷爷突然出声,指着况嘉一,“啊,同啊?”
谢绥抑按下他指着况嘉一的手指,点头。
爷爷冲况嘉一笑,脸上皱纹一道一道的,都透露出和蔼。
“啊,好啊!”
谢绥抑在旁边点了下他的耳朵,摇手。
况嘉一听懂了他的意思,爷爷听不见。
因为听不见,所以说的话也很奇怪。
况嘉一也笑,用他小时候每次面对奶奶的那种乖表情,大声又缓慢地说:“爷爷好。”
爷爷大概是看懂他的唇形,点点头。“好!”
“那我去排队了,爷爷的手烫红了。”刚刚他指况嘉一时况嘉一看到了,他好心建议道:“你看要不要拿冷毛巾盖一下。”
即使知道谢绥抑不能出声拦他,况嘉一说完还是马上就走,生怕被拒绝。
药房窗口前的队似乎比之前更长了,况嘉一走到末尾老老实实地重新排队,没一会,前面人群突然发生骚动,他踮脚去看。
窗口休息了,下午两点再上班。
况嘉一没有谢绥抑的联系方式,他也找不到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环视了一圈,况嘉一在角落里发现一个空位置,走过去坐下。
还得等两个小时。
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周任航和几个人在群里疯狂甩表情包,还是用班上同学的真人照片。况嘉一往上翻,发现一张自己睡觉的照片被做成‘我先走一步’。
他勾唇,从相册里找出一张周任航被吓得面部扭曲的丑照扔出去。
周任航:?
周任航:私信不回,群里发癫?
况嘉一退出群聊,发现周任航上午九点多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去不去打游戏。
他拍了张医院的照片发过去。
周任航:什么情况?你咋了?
况嘉一:绝症,留遗言吧。
周任航:把你银行卡密码告诉我,还有那几个绝版模型和新球鞋,都给我,谢谢。
周任航:[感恩的心,感谢有你/JPG]
况嘉一不回他了,十分钟后群里消停,周任航又来私戳他。
周任航:你又胃疼了?
况嘉一:我奶奶住院了,问题不大。
周任航:给咱奶奶问好,祝她早日康复。
况嘉一:[抱拳/]
周任航:[王之蔑视/JPG]
他发的是一张谢绥抑的照片,因为是放大拍的,照片很糊。
谢绥抑坐在教室末尾,窗户旁边,从题海中抬起头,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微微上扬,带着点茫然。
况嘉一发现他也挺白的,是健康的白,眉色深且黑,光一直打到他的锁骨,他能看到突出的那两小截骨头。
况嘉一:有原图吗?
周任航:[图片]
况嘉一:他的表情包删了,不许外传。
周任航:?
况嘉一:不然就把你的照片打印出来,明天拿去学校发传单。
周任航:......
况嘉一满意地点开原图,再拉大,他看到谢绥抑右脖靠近喉结的地方有个黑点。以为是自己手机脏,况嘉一擦了擦,没变化。他凑近再放大,好像是一颗痣。
长在这个地方…
况嘉一拇指按上去,覆盖在痣上,这样看像他掐住了谢绥抑最脆弱的部分。
因为时间过长,系统自动弹出是否保存的选项,况嘉一想了一下,点保存。
存一张同学的照片,很正常。
况嘉一退出界面,打算玩游戏,上方的灯突然暗了些,他抬头,谢绥抑垂着眼看他。
莫名地,况嘉一把手机翻过来,锁屏放进兜里。他用指尖刮了下鼻子,说:“他们中午休息了,要下午两点才能取。”
谢绥抑点头,仍然看着他。
况嘉一又抓了抓头发,说:“我下午没事,可以在这等。”
谢绥抑指电梯口。
况嘉一不太情愿地屁股后挪,贴在椅背上,垂眉,自下而上地仰望他:“真的没关系,这里暖和,我不想走。”
谢绥抑的目光从他的眼睛下滑到他的鼻子,在嘴巴上停留了两秒,最后看向况嘉一的肚子。
况嘉一像顿悟般,问:“你说去吃饭?”
谢绥抑点点头。
况嘉一本想说他吃过了,眼珠在眼底滑了一道,问:“是我们两个一起去吃吗?”
谢绥抑再点头,况嘉一就马上站起来,扯了扯自己衣服下摆,抬下巴说:“走吧。”
两个人乘电梯下行,这电梯很空,只有他们两个人,程亮银色的镜面照出两个人的身影。
谢绥抑比他高,平时坐着的时候看不太出来,这样并排,况嘉一发现自己才到他眉骨那。
倒也没矮多少。
况嘉一视线乱晃,就是不往上看谢绥抑的眼睛。到三楼电梯门突然开了,进来四个人,一个还坐着轮椅,空间一下子变得狭窄。
况嘉一迫不得已地往角落里让,后退了两步,脚后跟抵到谢绥抑脚尖,他立刻不动了,被罚站似的立在那。
他的头发刚刚被自己抓乱了,后脑勺有一撮翘起来,谢绥抑的视线就静静地落在那撮头发上。
看着很软,发尾还泛着浅栗。
叮声中电梯门打开,况嘉一疾步走出去,扯着自己的衣领透气,一边嘀咕,“电梯里太热了。”
“你想吃什么?”他好整以暇地问谢绥抑。
谢绥抑看他。
况嘉一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递到他面前,“这样交流,可以吗?”
谢绥抑拿过手机,指腹擦过他的手心,他打字很快。
【看你。】
“我啊,我不是很饿。”况嘉一甚至还很饱,因为在奶奶那喝了两碗汤。
谢绥抑微微歪头,眼睛也跟着偏移,眼珠锁着况嘉一,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思考。
况嘉一没少被人看过,他长得帅,又会穿,走在路上随意又坦荡,从来没怕过谁的目光。
此刻却有些不自在。
今天出门拿的这件外套和卫衣不搭,不想再让他这么看下去,况嘉一瞥见街口一家沙县小吃,指了指它,“吃那个?”
谢绥抑颔首,跟他一起走,手机还攥在手里,况嘉一没有主动拿,他也就没有给。
“你吃什么?”况嘉一把桌上的菜单给他,率先说:“我要一份馄饨就行。”
谢绥抑指飘香拌面。
“好。”况嘉一去点单,说:“把手机给我一下,我顺便付钱。”
谢绥抑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摇头。
“你…”况嘉一又一次看懂他的意思,“要请我吃?”
头点动,谢绥抑轻微眨了下眼睛。
况嘉一呼出一口气,又坐下,玩笑着说:“那早知道我就多点些了。”
谢绥抑拿着菜单起身,顺便把手机还给他,上面写着一句话:
【可以,你吃饱就好。】
“不用不用,够了。”
况嘉一的馄饨上来的要慢一些,谢绥抑的面端上,他抽出筷子开始拌,熟练得像这个动作进行过千百遍。
况嘉一把料碟推到他面前,“要加醋吗?或者辣椒?”
谢绥抑摇头。
况嘉一又把料碟挪回来,拨弄里面的小勺子,“其实我吃面喜欢加酱油,但是很多人就受不了。”
“我小时候还分不清酱油和醋,狂加三勺醋,酸死我了。”
“然后我奶奶做花卷,我往面团里倒酱油,你知道那个颜色蒸出来像什么吗?”况嘉一噗噗笑,抬眼与谢绥抑对视上。
谢绥抑淡淡地看着他。
“嗯对不起,我不该在这里说这个。”况嘉一收手,老实坐好,“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谢绥抑只是安静地吃面,没有其他动作。
况嘉一闭上嘴,等馄饨上来,谢绥抑一碗面快吃完了。
怕让他等,况嘉一加快动作,但馄饨又实在烫,他连吹带咬往里吞。
谢绥抑吃完转身向前,况嘉一手里还拿着勺子,另一只手抓住他。
“你就走了?”
他点头,况嘉一有点无措,捏紧勺子呐呐地问:“那我呢?”
谢绥抑看他的馄饨。
“你不等我吗?”
谢绥抑视线放在况嘉一握他的手上,他动了下手腕,况嘉一没松,反而抓的更紧。
谢绥抑伸出另一只手,把况嘉一的手从他小臂上扫下来,再拿出他自己的手机。
是一台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旧手机,没有全面屏,也没有指纹锁,卡又笨拙,谢绥抑过了很久才把字打好给他看。
【我还有事。】
“所以你请我吃饭只是为了,”况嘉一说:“感谢我?”
【嗯。】
况嘉一的手垂下来,勺子也落入碗里,馄饨汤上飘着油绿的葱花。
其实况嘉一一点都不喜欢吃葱,讨厌到沾了葱味的东西他都想吐。
但刚刚一连吃了好几个。
“好。”况嘉一低下头,“那你先走吧。”
“那还要我帮忙取药吗?”错身而过的时候况嘉一忽然问。
谢绥抑停顿住,片刻后还是拿出手机,敲下一行字。
【不用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