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高二的中学生,况嘉一还有十点半的门禁,意味着他必须在十点半前回家,所以他买完麦辣鸡腿堡,却没有时间坐在店里细细品尝了。
提着打包好的麦辣鸡腿堡走在路上,况嘉一的胃口在一点一点流失,为了避免回家后他彻底不想吃了,况嘉一决定走到那个路灯下把它吃掉。
刚路过垃圾桶,一份素炒土豆丝盖码饭被甩了出来,砸到垃圾桶壁,落进空荡荡的垃圾桶里,Duang声回响。
况嘉一被吓了一跳,正想绕开,黑暗里传来拳头打肉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却听不到求救声或者求饶声。
“还手啊,不是挺能打吗?”
“听说你爸欠了不少钱吧?还有空谈恋爱,敢勾搭我妹妹,你算个什么东西?”
“长得人模狗样,还是个哑巴,真以为会有女的喜欢你吗?”
又是两拳下去,旁边人拦了下,说:“算了黄哥,再打就过了。”
“过什么过,老子今天就要教他认认人。”
“认什么人?警察叔叔吗?”
两人回头,况嘉一插着兜往这边走,那个被叫黄哥的人见到他,挥了挥手,“从哪来的滚哪去,再过来我连你一块打。”
“别打架啊,动粗多不好。”况嘉一慢慢走,“能用其它方法解决吗?”
“可以啊。”黄哥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俩认识?这样,你们两个并排跪下,给我们磕三个,这事就算了。”
“那不行,我现在给你跪了,今晚我太奶奶就得翻棺材板出来找我麻烦,她打人可疼了。”
“这样吧,我请你们吃饭赔罪,但现在肯定吃不了,我折现给你们,一个人五百,总共一千,行吗?”
那两人还穿着九中的校服裤,况嘉一一下抛出这么大的数,让俩人都沉默了。
“当然,”况嘉一继续说:“饭后还要饮料,每人二百五,那就再加五百,一千五,可以了吗?”
“你有这么多钱吗?”瘦的那人嚷。
“扫码吧。”况嘉一拿出手机,“我转你们。”
支付贝到账——一千五百元。
况嘉一摇了摇手机,“到了,你们可以去吃饭了吗?”
两人对视,笑了笑,“行,谢谢好弟弟请客吃饭了。”
况嘉一不答,目送他们离开,等人没影后,三米开外,那个老旧的路灯发出撕拉的声音,闪了两次,突然噔得亮了。
暖橙色的光撒下来,分了些许到这边。
坐在地上的人垂着头,一只腿曲起,他穿了件黑棉衣,没拉拉链,从上往下看,能看到他里面那件毛衣领口疏松的线头。
侧脸浮肿,嘴角还有血在往下淌。
况嘉一口袋里没纸,但打包袋里有,他从打包袋里拿出纸,递过去。
那人接过,随意地抹了把嘴角。
况嘉一轻嘶。
“好疼。”
嘴角流血的人抬头。
终于和他对视上,况嘉一歪头,笑得眼睛弯弯。
“我替你说的。”
他蹲下来,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吃不吃汉堡包啊?很好吃的汉堡包。”
那人向下看他的手,又看上来,微微向左偏头。
又看到这张帅气的侧脸了,况嘉一想。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缘分,第三次,可就是天注定了。
“真的不吃吗?”况嘉一持续诱惑,肚子突然也咕咕了两声,他低笑:“你看,我肚子也说很好吃。”
没有回答,连眼神都不曾分过来一分。
他眼尾下压,睫毛垂下时像连成一道锋利的刃。那只受伤的手臂一直撑在身后,肩膀侧左,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避开况嘉一的样子。
怀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况嘉一接起。
“十点二十五了呢。”邓女士,况嘉一的妈妈,在灯光下欣赏她修剪的漂亮整齐的指甲,浮夸地问:“我那么大个好儿子怎么还不见踪影。”
况嘉一叹了口气,站起来。“路上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迟到一分钟是一百吧?”
况嘉一暗骂一句,放平时扣就扣了,寒假本来就把钱花的七七八八,刚刚还给出去一千五,口袋里剩下的钱能不能够他接下来一个月吃饭都是问题了。
“马上就回来。”况嘉一把汉堡放人旁边,捂着手机说:“不吃就扔吧,回去注意安全。”然后飞快地走了。
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冬天路灯下没有飞虫,安安静静的一盏灯亮着,漠然而孤寂。
良久,坐在地上的人才把那只右手伸出来,他手里有一把刀,刀锋雪亮,反射着路灯光,轻轻划一下就见血。
他站起来,神色平淡地把刀收了,往另一个路口走。
被赠予的汉堡仍在原地,留下一截长长的影子。
第二天早上,明德开学,从校门口一直延伸到十字路口的那一条街,喇叭声此起彼伏。
“迟到了去门卫室站着,等班主任来领人。”
“别啊姐姐。”周任航求情,“路太滑了,走不快。”
“你上一个人也这么说。”值日生用笔尾指门卫室,“赶紧进去吧,没让你们站外面已经很宽容了。”
周任航无奈,想溜也溜不走,苦着脸推开门卫室的磨砂玻璃门,与正在喝水的况嘉一眼对眼。
他笑了。
“自己的失败固然心痛,但朋友的落寞更让人喜悦。”周任航喜滋滋地走过去,“好兄弟!”
“你换个理由就不用在这了。”况嘉一盖上杯盖。
“这说明咱俩心连心。”
况嘉一懒得和他贫,昨晚又下了雪,新雪覆盖上旧的,像把整座城市都染了一遍。
雪好看,但是冷,尤其是化雪时,风吹得骨头都疼。
王洋到的时候周任航脸正要往窗户上贴,她隔着玻璃拍了一巴掌,“赶紧出来!”
“王老师。”周任航乐呵呵地,“您还是我们班主任啊?”
“我幸好只是你班主任。”王洋今年三十二岁了,之前一直是教四个班的物理,当任课老师。去年摇身一变,成了班主任,只用教两个班,原以为会轻松些,结果开学那几天饭都没在正点吃过。
今年升高二,她也适应了些,对两人说:“你们也不用回教室了,直接去艺体馆搬书。”
“那搬完放哪?”周任航问。
“放我头上。”王洋看他,“我顶着玩。”
“嘿嘿…”
书太多,加上各种练习册,十多个男生,周任航和况嘉一还是搬了两趟。
他俩分在一个班,理科七班,其他人分散了,小胖选文,在一班。
“看不出来,小胖挺牛。”周任航擦掉脖子上的汗,说。
“他不一直都挺厉害。”况嘉一今天肚子还是不舒服,早上饭没吃,现在又想喝水,他回头看教室后的饮水机,电源没开,还得烧水。
放弃了,他放下杯子,说:“吃饭去。”
“走。”
明德是私立学校,对于学生的管束相对宽松,虽然提供了冬季校服,但冬天太冷,并没有硬性规定要穿。
况嘉一扣紧羽绒服的帽子,催促道:“快点儿。”
“知道你平时走得有多慢了吧?”周任航在打了冰的路上滑行,差点一个趔趄,在路上劈叉。
况嘉一干脆把半张脸埋进羽绒服里,低头闷走,到一家他们经常吃的炒菜馆里,推开门,暖气涌过来包围住他,况嘉一才感觉活过来了一点。
“这也没地方坐啊?”周任航站在桌与桌的过道间张望,正是饭点,每桌都坐了人。
“不然和我拼个桌?”
一道清脆女声响起。
“茉莉?”周任航定眼看去,向茉扎着高马尾,坐在他侧后方,她是周任航高一同桌,高二继续同班,茉莉是周任航取的绰号。
“你怎么在这?”周任航和况嘉一走过来,问。
“周任航,你有时候问得问题真的会让人怀疑你有没有脑子。”向茉指了指她对面,“坐吧,对面人刚走,碗还没来得及收。”
服务员过来收拾桌子,周任航边坐边拿菜单,“我这不是太久没见你,高兴。看看吃什么?我请你。”
“土豆丝盖饭,素炒。”况嘉一等桌子收拾好,扯了张纸放桌上,把下巴垫在纸上说。
向茉和周任航面对面坐着,同时看向他。
周任航掏了下耳朵,问:“你这是……什么新菜单。”
“我想吃,你们点就好,别管我。”
“问题是这也没有啊……”周任航在菜单上找这个。
“有。”向茉告诉他,“你翻一面,倒数第二列最后一个。”
周任航把菜单翻过一面,手指从上往下滑,“还真有!素炒土豆丝盖码饭,七块。”
“那我点了?”周任航点完这个,又点了三炒菜,和一个时蔬。
“我们吃的完吗?”向茉问。
周任航:“我们三个人,吃的完。”
“我不吃。”况嘉一趴着说。
周任航:“嗯嗯,你不吃。”
菜上齐后,况嘉一真的没往那边伸筷子,周任航夹起一块牛肉,在况嘉一面前晃:“真的不吃点肉吗?”
“不。”况嘉一把表面上的土豆丝扒拉开,地下满满一碗全是米饭。
“嚯。”周任航探过来看,“你还不如点一份炒土豆丝和米饭来着实在。”他没忍住,冒着被况嘉一打的风险,夹了一筷子尝尝,“我感觉没熟。”
况嘉一当没听到,自顾自地吃。
不知道熟没熟,很硬,甚至有点涩,土豆必须咬到底才能断开。而且盐也撒的不均匀,第一口没味道,第二次吃咸得让况嘉一塞了两口白米饭,还灌了一杯水。
周任航等他喝完水,默默地,默默地把桌子上的四个菜给他推过去。
况嘉一也默默地,夹他推过来的菜吃。
三分钟后,周任航低着头,肩膀向上耸起,从鼻孔里嗤出一声笑。
“笑屁。”况嘉一面无表情地说。
“我说少爷,你压根就没长吃这个东西的胃。”周任航乐的停不下来,“何必要受这个委屈。”
“我好奇。”
“别好奇了,没必要没苦硬吃哈。”
“哎,”向茉说:“三班那个沉默寡言的大佬这次转我们班来了。”
周任航还没有看过花名册,不知道班里的情况,问:“有多沉默寡言?”
“听说他们班人好像没人听过他讲话。”
“好家伙。”周任航说:“不会是个哑巴吧?”
“……”向茉真的受不了他,“可千万别让他跟你同桌,不然是哑巴也能开口说话了。”
周任航嘻嘻笑,“叫什么名字?”
“谢随意?”
“这么随意的名?”
“谢、绥、抑。”
周任航和况嘉一并排,站在新张贴的座位安排表前面,他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原来是这个绥抑。”
周任航杵了杵况嘉一,“他跟你坐。”
“看到了。”
况嘉一坐回位置上,另一侧还是空的,中午吃太饱,教室又暖和,况嘉一趴着,迷迷糊糊地想睡觉,意识时有时无。
“况嘉一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况嘉一!”
况嘉一猛地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他同桌的侧脸,顿了下,他才转过头,站起来。
化学老师带着小蜜蜂,单手叉腰,皮笑肉不笑地问:“睡舒服了?那来回答一下吧。”
一黑板的化学公式和化学符号,化学老师也没有指明究竟是哪一道题。况嘉一呆了一会,台上的老师等的不耐,“怎么老瞥你同桌?你同桌知道,那让你同桌来……”
“我知道。”况嘉一打断,“选C。”
四周爆开稀稀拉拉的哄笑。
“我问配平这个化学方程式需要转移几个电子,你就告诉我选C。”
“我错了老师。”况嘉一从善如流,“中午有点不舒服,所以趴了一会。我保证接下来好好听课。”
念在他态度端正,老师放过他。
下课铃响,周任航从教室最前端赶过来,气喘吁吁地来兴师问罪。他先假模假样地安慰况嘉一一番,风向一转,一掌拍在谢绥抑桌子上,“我说大佬,你怎么不救他一下?”
他手掌正好压在谢绥抑试卷上,谢绥抑写完第一页最后一个填空题,翻不了面。他抬眼,冷冷地看周任航。
这眼神太犀利,周任航动了下手指,收回手。
谢绥抑把试卷翻面,继续低头写。
“交际大师惨遭滑铁卢。”况嘉一撑着脸,坐在旁边嘲笑他。
“你有没有良心?”周任航白他,“我给你讨公道,你给我泼冷水。”
“有吧?”况嘉一站起来,五指在酸麻的脖颈上捏了捏,“买冰水去,请你一瓶。算我有良心。”
买完书回来就上课了,况嘉一从抽屉里换新的教科书出来,一抽生物书,一团纸跟着掉出来,他俯身去捡,捏起来还有点厚度。
在桌子底下悄悄打开,几张崭新的红色纸票出现在他眼前,况嘉一数了数,十张,一千块钱。纸上好似还有字,他仔细去看。
——剩下的三周后还给你。
况嘉一神色自若地把钱重新包好,压进抽屉里。从桌上拾起只笔,在草稿纸上写字。
写得时候偷瞄了左侧的人一眼,那人抬头挺胸,背直得像一棵树,眼睛盯着黑板,况嘉一能看到他黑而密的睫毛。
收回眼,再看自己狗爬式的字。
况嘉一想去买字帖了。
他快速写完,把纸条移过去。
那人垂眼,墨黑的眼睫也跟着落下来。
【不用了,我朋友砸伤你没赔,剩下的当赔付了。PS:你字写得好看:-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