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莹在况嘉一工作一周后才发现,她家那个有电梯绝不走楼梯的小崽子居然跑到快递驿站上货去了。
“最近零花钱不够花了?”邓莹咬着三明治,坐在餐桌边问况嘉一。
“够吧?”况嘉一吞掉鸡蛋,笑嘻嘻地,“如果你愿意多给我点,我也不是不能要。”
“笑的像个黑人小子。”邓莹说。
“没吧。”
况嘉一知道他最近晒黑了点,但不至于这么夸张。
早上洗脸的时候他对着镜子左右看了好久,还偷偷抹了点邓莹贵妇精华,虽然上面的英文况嘉一一个都看不懂,他学着邓莹平时那样往脸上拍。
“我那精华分日用和夜用,夜用的不能受紫外线,你早上抹那么多夜用精华,白天再经阳光一照,打算美黑啊?”
况嘉一站了起来,眼睛圆瞪瞪的,“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儿子。”
“我去洗脸。”
邓莹肩线细细颤抖,忍着笑唤他,“回来,你用的是日用精华。”
况嘉一将信将疑,邓莹下巴点了点椅子,“坐。”
“我吃饱了。”况嘉一说。
“不老实交代的话我就要自己调查了。”
“不能随意打探别人**,”况嘉一一本正经,“你小时候教我的全忘了。”
“你算哪个别人?”
有口也不能辩,况嘉一只能坐回来。
屁股刚落下,邓莹说:“谈恋爱了?”
况嘉一弹起来,“哪有这么问的。”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审嫌疑犯的时候要把他们固定在椅子上,不然房顶都得修好几遍。”
“也没有审犯人一上来就问你杀人没。”
况嘉一坐下来和邓莹言语拉扯,邓莹以一种老娘是过来人,我就听你怎么编的态度看他。
“有什么差别,”邓莹说:“问到最后我最关心的还是谈没谈,不如直接问重点。”
“那!”况嘉一在她的目光里噤声,耸耸肩,妥协地说:“没谈,有喜欢的。”
“雷吴嘚啊仔仔。”
邓莹最近迷上粤语,不管标不标准,讲话不时就要掺杂一句粤语。
况嘉一听不懂,想也不是什么好话,点点头,“是的。”
邓莹震惊中带着欣喜,“你听懂了!是不是我讲的很标准。”
“没,但猜到你骂我。”
邓莹叹一口气,“骂你干嘛,不然妈妈给你出出招?”
“还是算了。”邓莹又说:“别耽误人女孩子。”
况嘉一腿在桌子下,脚跟离地,一下一下地点动。
他表情若有所思,良久后,扯出一点笑,声音低低的,带着耍赖,“要不是女孩子呢?”
邓莹吃完面包,正收拾桌上的面包屑,闻言手顿住,轻轻抬头,看了况嘉一两秒,缓慢地问:“他是男生?”
况嘉一微不可察地低了低下巴。
“这样。”邓莹眼睛里的情绪首先是复杂的,而后渐渐归于温柔,她把桌子上最后一点面包屑擦干净,自言自语地说:“以后可能要吃苦头。”
“失望了吗?”况嘉一凑过去,翻着脑袋看她。
“家里又没有王位要继承,失望什么?失望你追不到喜欢的人?”
“我没追。”
邓莹轻笑,“还是暗恋。”
况嘉一一旦开了这个头,很多事情邓莹一回想,就都串起来了。
“是那次下暴雨借住我们家的那位?”
况嘉一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邓莹把手里的纸团丢到况嘉一肩上,起身去拿东西。
她这周又要出差,拖着行李箱到客厅,况嘉一还坐在那,期期艾艾地望着这边。
“你还不去上班呢?”邓莹说:“你这暗恋得也够明显,那小孩也在那工作吧?他一点看不出来。”
“没有吧,他应该是个直男?”
“我也没看出来你是弯的。”
“妈。”况嘉一喊了她一声,说这个事就太尴尬了,那天床单还是况嘉一偷偷摸摸洗的,丢人到况嘉一不愿回想。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我喜欢他。”
“哦。”
邓莹去门口换鞋,况嘉一趿着拖鞋跟过来,靠在玄关墙旁,问:“你不再说点什么吗?”
邓莹没什么表情,“想说得太多了,如鲠在喉。”
“那你挑最重要的说。”
邓莹抬眼,抽开行李箱的扶杆,况嘉一即使没站直,也已经比她高了。
当年那个每次她要走,都眼睛红红的小孩,现在每次都笑着送她离开。
一点一点变化里,况嘉一在长大。
邓莹透过他,看了好久况嘉一小时候的影子,最后又回到现在的况嘉一身上,招了招手。
况嘉一乖乖走过来。
邓莹伸长手用力地揉况嘉一的脑袋,假意威胁,“喜欢就喜欢,别老伤胳膊伤腿,暗恋也好,追也好,虽然他是自由的,但你同样应该是有自我的。”
“能听明白吗?”
况嘉一弯着腰,吊儿郎当地,“听不明白呐。”
邓莹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听不明白就算了,喜欢个男生还磨磨唧唧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是0。”
“什么0?”这况嘉一是真不明白了。
看他一脸纯真,邓莹知道况嘉一确实不懂,她也不解释,推开门说:“自己想去吧,妈妈走了,拜拜。”
因为邓莹的态度,况嘉一上午心情很好。
最近不知道哪个软件搞活动,快递多的要命,一直到十二点况嘉一才有空歇歇,拿了瓶水过去找谢绥抑。
“喝吗?”况嘉一拧开盖子递过去,谢绥抑摇了摇头,况嘉一就收回来自己灌了两口。
趁他喝水的时候,谢绥抑把手递过去,左手手掌有一条长长的划痕,从虎口延到手腕,血已经干了,变成灰褐色。
况嘉一分神瞥过来一眼。
于是谢绥抑满意地看到了他想看到的况嘉一的表情。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况嘉一倒掉一点水,皱着眉头拿过谢绥抑的手,替他冲洗。
况嘉一冲的很仔细,谢绥抑手上都是灰,他得冲干净,边弄边问谢绥抑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只是看着长。
谢绥抑没表示。
况嘉一只好快速弄好,拿纸给他擦干净,“没划很深吧?”
他要仔细去看,谢绥抑把手收了回来,顺便在他眉心抹了一把。
虽然看到况嘉一担心的表情很舒服,但谢绥抑不太喜欢况嘉一皱眉头。
“不然去医院看看?”况嘉一提议,完全没意识到这个伤口快要愈合了。
谢绥抑享受够了,觉得差不多,摇摇头,在他旁边坐下。
两人坐在树荫的栏杆下吹风。
况嘉一往旁边挪了一点,与谢绥抑贴着手臂分开,解释说:“热。”
又问:“中午吃什么?”
谢绥抑懒得打字,这一上午很累,所有的大件他都先搬好,留了一堆小的给况嘉一。
老板架子买的不合理,最上面那一层过高,况嘉一每次放件都得抬高手,谢绥抑蹲在下面,一抬头就能从衣摆下看到况嘉一的肚脐。
况嘉一喜欢穿很宽松的衣服,比他应该买的尺寸起码大了一个码,不仅衣服很宽,袖口也很肥。
偶尔谢绥抑坐在一旁休息,况嘉一伸长手摆东西,谢绥抑的目光穿进况嘉一宽大的短袖口,看到里面。
然后他会马上转移视线。
知道谢绥抑中午不用去医院看爷爷,况嘉一想了想,手指在谢绥抑面前依次打开。
“凉面,刀削面,牛肉面,炒面,或者吃白米饭?”
谢绥抑看他面前张开的五指,在况嘉一中指上点了一下。
“牛肉面啊,行——”
谢绥抑点完没收手,反而张开五指,盖在况嘉一手上,他手比况嘉一略大,能完全盖住,把况嘉一要说的话压进喉咙里。
“怎么了?”况嘉一没敢动。
谢绥抑觉得况嘉一这样很好玩,稍微偏手,收紧,五指在况嘉一指缝挠了一下。
况嘉一的手跟烫着似的缩了回去。
况嘉一有点想骂人了。
不懂谢绥抑这么做的意图,可能他就是单纯地无聊玩一下,但况嘉一心思不正,总怕自己曲解谢绥抑的意思。
他别扭地把手蹭了下衣服,说:“吃饭去了。”
况嘉一站起来,谢绥抑还不动,抬头看着况嘉一,难得露出些懒。
犹豫一会,况嘉一伸出手,谢绥抑隔了几秒才握上。
一次没拉动,况嘉一往前呛了一步,
“走不走啊?”况嘉一拖着他的手问。
谢绥抑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况嘉一再拉他,谢绥抑佁然不动。
等况嘉一要松手的时候突然发力一扯,况嘉一差点倒他身上。
“你,”况嘉一一手撑着地看他,谢绥抑眼里藏着点笑意。
况嘉一眼睛里也是。
“咳咳咳。”
一阵刻意的咳嗽声传来。
谢绥抑比况嘉一先转头,另一只手把况嘉一拉到他身后,挡住他的视线。
咳嗽的男人笑了笑,往远处走了几步。
况嘉一本想跟着谢绥抑一起过去,谢绥抑看他一眼,况嘉一就没动了。
况嘉一回想刚刚那个声音,粗粝厚重,像有一口万年黏腻的老痰卡在喉咙里,单凭声音都透露出恶臭。
“那小子喜欢你。”男人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间,望着面前比他高一个头的男生。
谢绥抑只是淡淡地垂眼看他。
“他家应该挺有钱的吧。”男人想点火,谢绥抑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他火机上,男人停了停,又把火机收了。
“爸没别的意思,现在时代开放了,跟男的谈恋爱也不犯法。”
谢绥抑拧眉,很明显他的耐心要耗尽了。
男人也看出来了,他取下烟,肩是斜的,嘴也是斜的,笑着放低声音问:“爸想来问你借点钱,最近手头有点紧。”
谢绥抑摇头,男人的面相立刻变了。
“别说你没钱,那老爷子的病治了也活不了,不如省着那点钱,而且明德一年奖学金也不少吧。”
谢绥抑盯着他,他没告诉过男人自己在哪上学。
“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你爸道上的人多着呢,你真以为出去住我就找不到你在哪里了?”男人还是把烟抽了出来,点上,纵情地吸了一口,在满空白烟中眯着眼去看况嘉一,“我看你也挺喜欢那小子的吧?”
况嘉一不时看向这边,正好与男人视线撞上,下一秒又被谢绥抑挡了。
谢绥抑往前压了一步。
男人挺了挺胸,“别紧张,我现在不能把你怎么样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你也要理解,亡命之徒,我又没钱,又没牵挂,只剩一条命,确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随和地拍了拍谢绥抑的肩膀,告诉他:“下个月10号是你生日吧,那天之前给我五万,保证让你过一个开心顺利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