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风一样 第45章 第 45 章

晚上七点半，南枫应约出现在书店门口，里头亮着灯，他便抬手敲了几下，然后屋里传来了一句询问，是林墨年的，

“谁啊？”

他看样子不知道南枫要来，而最终出来开门的却是李盛，他也一看到南枫就淡淡一笑，整个人显得十分开心，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都答应过你的事情，我怎么会爽约，不过路上耽误了点时间，所以来晚了。”

“没事没事，快点进来吧，外面冷。”

是啊，屋外仍然是一场纷纷而落的大雪，给了人生另一种的感觉，仿佛能冻住一切的哀愁和烦恼。

“你舅舅饭吃了么？”

“吃了，我陪着他一块吃的。你晚上要不留在这边吧，我和我舅舅去我家住。”

“这儿让给我？你也真够放心的。”

南枫笑了笑，其实对方的意图并不难猜，无非是觉得今晚的这场见面会持续很久，可能到了结束的时候，南枫回去太晚了，所以才决定让他住在书店里，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舅舅也很相信你，......，留下来吧，这儿也有炉子。”

“看看情况吧，要是真的太晚了，那我就不回去了。”

“好。”

两人都做好了准备，打算用持久战来对付屋子里的人，但到了互相面对面的那一刻，林墨年却先想明白了，

“南左，”

南枫的笔名叫南左，林墨年用感性的思想来称呼他，也变相得把所有人都脱离了一场现实中的哀愁，

“这几天谢谢你了，盛年都跟我说过了。”

“应该的，我来北京的这段时间，也一直都是您和盛年在照顾我。”

大概是话太重了，因此听着的人急忙摆了摆手，

“没有没有，反倒是我，让你们觉得为难了。”

他没给南枫开口的机会，马上又继续道，

“今天我想了一天，算是想明白了。”

“你却定都想明白了？”

“嗯，都明白了。”

说完站起身，自己看了这房子一圈，

“可能以后这书店得你们来照看。”

“啊？”

此话一出，别说南枫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连另一边的李盛都愣住了，误以为自己的舅舅有想不开的念头，

“舅，你要干什么啊？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什么要”

他没说完，林墨年已是再一次得抬手，打断了上一句担心的询问，

“你想多了，我是要离开北京，或者是这个国家。”

“去哪啊？”

现在能出去么？南枫皱了皱眉头，不过随后林墨年的解释，让他才发觉自己是真的“想多了”，

“盛年知道，上次他们过来的时候，跟我说过。”

后面就由李盛来回答，

“我记起来了，是你学校的那个领导吧，说是有一个公派出国的机会，去苏联留学，但是要去三四年，我妈让你不要去。”

之前是之前的事，如今又是如今的思想，这之前和如今的时差足以让人的念头百转千回，所以林墨年已经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我想去了，苏联也好，都是北方，气候也差不多，我能适应得了。”

“但你不会俄语啊。”

“我会，只是没有说过，你看我堆了那么多书，怎么会不喜欢一些外国的文学呢，为了能看懂，我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

也可能因为时代的关系，苏联的文学进入国内的数量和种类也是最为丰富的，林墨年才能接触到，再开始慢慢得愿意为了其中的美丽去学习另一种语言，

“盛年，你就别劝我了，现在这个情况，出去是最好的结果。”

“舅舅，四五年啊，这么长的时间，你要怎么回来？”

他觉得一个人的分量不够，便看向了南枫，

“南枫，你也帮我劝劝啊。”

南枫为难了，

“盛年，你舅舅或许什么都想明白了，我们现在也”

“他想明白什么，去苏联难道就是一件好事么？”

苏联，陌生又熟悉的词汇，带着某种让人解释不清的情绪，以至于让听着的人在听到的那一瞬间，竟然失了神，

“苏联，也对，现在是1977年，它还是在的。”

“什么？什么东西在不在的？”

“没什么，”

他赶紧回到正题上，

“你先听听你舅舅的考虑吧，或者是想法，等听完你也再说一下你的意见。”

这样是最好了，给彼此一点能够表达清楚的机会，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虑，别人需要理解，甚至是认同，最少也应该是尊重吧，

“好。”

随即立刻转头看向了林墨年，倒是林墨年被两双眼睛看着，自己反而没话了，

“我，我去苏联没什么，我”

“林叔，您就说，为什么想去苏联。”

“因为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总算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也让李盛听懂其中的意思，的确，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离开是最好不过了，可是离开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作为外甥的李盛很是舍不得，

“舅舅，我理解你，但是非得去苏联么，留在国内也可以啊，大不了去南方，去其他的地方。”

“盛年，人终究是要分别的。不管远近，现在是一个机会，对任何一方都是好的结果。”

“那你和我妈妈说过了么？”

“还没有。”

他也感到了为难，

“你妈妈那边，还是需要麻烦你帮我解释一下，我估计真要走也在这几天的事情了，所以我没有时间能够浪费的。”

“我知道。”

眼看李盛答应了下来，林墨年开始看向南枫，他笑了笑道，

“盛年运气真好，能碰到你，这段时间麻烦您照顾他了。”

“哪有，他其实也很聪明的。”

“聪明是聪明，可是有时候做事还是太嫩了点，有你在旁边提醒他，我也放心了。”

“林叔，我比他还小呢。”

南枫很是哭笑不得，同时也把话给转开了，不至于让三个人之间变得很是尴尬，

“今晚不谈这个了，我也只是来借书的。”

“上次拿去的看完了？”

“你都知道啊？”

“书店的事，没有一样是我不知道的。”

关于这一点，林墨年显得很是自豪，连提起来的时候，都挺高了自己的胸脯，和孩子一样，或许他是真的一直都没长大过吧，

“那我借了哪两本书，你知道么？”

“一本红楼梦，另一本，我忘了。”

“是外国诗人的诗集。”

“普希金？”

“对，你真的猜到了。”

“我感觉你会喜欢这个诗人。”

然而普希金也是俄国人，或者是现在的苏联人，以及未来的俄罗斯人，这就导致了话绕了一圈依然回到了原点上，

“是啊，普希金的诗，带着一种在黑暗中高举火把，为别人照明的力量，也是一场大雪纷飞的夜晚，空荡荡的荒野中唯一一座亮着灯的驿站，我读起来的时候，仿佛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处安静的角落，足以安抚我这颗不停跃动的灵魂。”

人很累，相比身体，灵魂的重量更加沉重，仿佛一辆行驶在西伯利亚边境线上的火车，前方永远是纷飞的大雪，而背后的一切都被这场雪淹没的踪影，所以人和火车一样，只能一直往前开，除了开出这茫茫的雪原之外，就再也无法存有新的希望了，

“还是你理解得足够深刻，也足够透彻。”

“林叔，你也一样，我们喜欢的人会在灵魂上有一种颤动，简直是喜欢得不行。”

“对，所以我才想去看看，走走普希金留下的痕迹。”

这么一说，诗情画意一下子就出来了，连眼前都是一朵一朵的花开，慢慢得盛开，在冰原上，在一场大雪中，也在这个温暖的屋子里，

“那你对苏联了解么？你喜欢吃面包么？苏联不是想去就可以去的，更不是只待上几天，而是要很久很久。”

“我知道，四五年，对我来说没准也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被问的人又笑了笑，

“既然西伯利亚的土地上能开出诗的花朵来，那我认为我的感情同样也能够被栽培到这里面吧。”

“是么，我很期待下一次见到你，可以看到你的身边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异国姑娘。”

“谢谢。”

三人举杯，以茶代酒，也让这件最不容易被处理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就像坏事不一定永远都是一场坏事，好事也是能有两面不同的硬币，当自己随手一抛，结果每个人都猜不到。

但硬币终究还是硬币，就算用多大的力气，也仍然会回到地面，可飞机能越过的距离，是这硬币轨迹的无数倍，然而那千百的遥远，如同行驶在边境线的火车，一往无前，南枫和李盛在家门口送林墨年坐车去乘飞机，这也是一段时间后的事了，哪怕到了此时此刻，李盛的母亲依然没有出现，李盛也只能全权代劳，帮林墨年打包了很多东西，有去更北的方向要穿的厚棉衣，被子，以及到了苏联，可能由于饮食习惯而吃不好才需要带上的一些北京特产，所以这些一点一点的东西加起来，就是一堆又一堆了，林墨年没接过，但他对着李盛说了一句抱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