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雾几乎把整座山都吞没了,怨气那么大,仅仅是死了很多人吗?
老板吐了口烟,欲言又止,从他煞白愁容惨淡的面色中,陆行猜测,恐怕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死亡。
于是表现出一副不稀奇的模样,语气轻松:“死人有什么奇怪的,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死人。”
果不其然,男人眼神轻蔑地看了两人一眼,抖了抖手里的烟灰,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这些外乡人懂什么,之前进去的那些游客可没一个善终的。”
自上世纪五十年代之后,龙头山附近隔三差五就出事,很多人巫族人搬了出去融入社会,而保守派则仍然留在那里。
后来龙溪古镇开发起来,不少游客想去探秘,可无一例外,女人都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而男的则疯了。
怎么,死亡面前还搞性别差异?陆行挑挑眉示意老板接着往下说。
谁知老板却摇摇头,站起身表情变得极度不耐烦:“其他的不知道,之前租我车去的游客一个都没回来,晦气死了,赶紧走走走。”
陆行还想再商量商量,却见池南摇摇头,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转身向外面走去。
“不租车我们怎么过去?”
池南停下脚步,回头目光紧盯着他的脸,嘴角向两边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明显的笑容,“你是不是忘记我是谁?”
不知不觉他们竟然来到了古镇的边缘,周围树林高大幽深,见四下无人,池南手指轻轻在空中一点,金色的光芒笼罩全身。
他站在光芒里挥挥手,“站近些。”
瞬移,陆行明白了。于是听从指挥上前一步站在光圈中。
但他有个问题想不通,看向身边忙着施法的池南疑惑不解道:“既然能瞬移,那你为什么一个劲儿地去车行租车?”
回答他的只有耳畔的风声,金色的光芒迅速包围住身体,眼前白茫茫一片仿佛置身于虚无之中,随即便失去五感。
再睁眼,他们已经站在了一处荒地。
明明是春末好时光,这里却是枯黄一片,阴风阵阵,一人高的杂草晃动,发出咔嚓咔嚓的撕裂声。
感觉到手里微动,陆行收回眼神,只见池南紧咬腮帮子,脸上用力正默不作声从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
“抱歉抱歉,”陆行赶紧松开手,赔了个笑脸。
两颗尖尖的虎牙配上真挚的笑容,像跟人招欢撒娇的小狗似的,池南刚刚皱起的眉毛又沉了下去。
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眼角上扬似有笑意,就在陆行以为他又憋什么坏收拾自己,谁知池南什么也没说,只是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
边活动手臂边回答他刚刚的疑问。
“车行生意广,打听点消息方便,也不引人注目。”
还能这样?陆行瞪大眼睛。
心想他们老板真鸡贼,不对,是聪明。于是不由得眼带崇拜多看了他几眼。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一回迎着自己的目光池南不自在地往后耸了耸肩膀,微微露出的那点笑意收了回去,表情乍然恢复如常。
反应过来才发现,两人气息交织在一块,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池南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可能因为这个不高兴吧。
陆行识趣后退一步,脚却踩到了什么东西。
咯吱一声脆响,估计是木头瓦片之类的,陆行没有在意,直接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池南平原本平静的目光凝住,目不转睛盯着他身后,脸色奇怪指了指:“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看一下自己站在哪里。”
嗯?陆行回头,身后俨然是一块巨大的墓碑,而他正正好踩在人家上供的果盘里。
我靠!陆行整个人一蹦三米远,望着地上稀巴烂的盘子,表情无措看向池南,“那个...他会知道吗?”
池南煞有其事点点头,严肃的嘴角微微上翘,轻咳一声止住笑容,装作十分严肃:“你最好赶紧给人家道个歉,否则,恐怕会厄运缠身。”
陆行一听,连忙合掌对着墓碑鞠了几个躬。
嘴里默念:失敬失敬,无心之举,莫怪莫怪!
随即抬头,眼神随意扫视一圈,瞬间后背一凉。
前方目光所及之处伫立着大大小小的坟包,少说得有几十多个,视线尽头因为白雾笼罩的缘故变得模模糊糊,好似无穷无尽,更增添了些恐怖的气氛。
感情他们这是进了人家的祖坟了。
“你瞬移不确定位置的吗?”陆行捂着心口,胸腔里的心脏狂跳,脸上保持着最后一丝礼貌的笑容,其实心里想骂人。
“目的地是龙头村,位置随机。”
甩下这句话,池南径直错身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刚刚被陆行踩过的那个坟头。
墓碑很新,粗糙的青灰色花岗岩石上刻着主人的生平:
龙安,龙头村二组,一九九八年生人,卒于二零二二年。
跟他同岁,这么年轻就死了,真可惜。
正这么想着,目光瞥到附近其他几座坟,一一数过去:龙勇、龙江、龙武、龙怀远......
等等,有哪里不太对。
陆行看向池南,用眼神传递这个新发现,池南似乎也注意到了,立马起身去查看其他的坟。
果不其然,二十几座坟头数过去,竟然全都是男人的坟墓。
越到后面,死亡时间越长。浓雾里还不知道有多少。
注意到池南的眼神微微一缩,嘴唇抿了一下像是知道到了什么,然后站起身微微歪头看着他,问:“你想到什么了?”
那个车行的老板说过,去龙头山的人,女游客死了,男游客疯了......
但这里却只有男人的坟墓,情况完全相反。
陆行大胆猜测:“难不成他们村搞旧社会那套,女人不入祖坟啊?”
“走吧,往村里走。”池南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转身往回走。
新坟那里有一颗大树,两人拉手那么粗,突兀地立在荒地里,树后面是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何处。
走进去才发现,路两边的杂草冒过了头顶,秸秆类植物密密麻麻将身后的坟堆遮挡的严严实实,里面纵横阡陌有许多条小道,如同迷宫一般弯曲延伸,不知去向。
若不是他们正好落在此处,很难发现坟堆。
穿过芦苇荡出现了一条河,眼前突然开阔,一大片青石黑瓦的建筑伫立在河对面。
此时正是晌午,村子却毫无人声,甚至连牲畜的叫声都听不到,村庄静默着如同睡着了似的。
“这有桥。”
池南头也不回走下坡,水面上有一座浮桥。
准确来说是几个小石墩子,半截没在水里,只露出一点点供人落脚,而且上面长满了青苔,稍不留神就会掉进河里。
池南二话不说踩了上去,刚准备往前迈,石头突然松动,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后倒,陆行急忙上前一步接住。
一个成年男子砸在身上,重量不小,陆行闷哼一声,手紧紧环抱着他的腰撑在原地。
他的腰很细,单手就能搂住,两只手抱着倒显得有些过于单薄,但手臂还是有些肌肉的,紧张的时候鼓起,衬衫撑出明显的线条。
因为落脚点过于不稳定,池南现在也不敢有什么动作,靠在自己怀里意外的温顺,仿佛能任自己蹂躏。
当然,陆行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眼睛低垂注视着水面作沉思状,挺翘的鼻子伴随着嗅闻的动作微微抽动,下面是红润饱满的唇。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头发隐藏起了刀削一般的脸庞,睫毛遮住了锋利的眼睛,不算浓密纤长,但眨动间睫毛扫过眼角,那一丝难以捉摸的媚态浮现出来。
这个发现有种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感觉,像是有一只蝴蝶在心口微微跳动,陆行感觉自己的心率又过速了。
咚咚咚的声音紧贴在后背,再加上耳畔温热又紊乱的呼吸声,池南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
像是故意似的,陆行这货低头在自己耳边呼吸,惹得他耳朵一热下意识想要逃离,却不小心打破了二人的平衡。
千钧一发之际,陆行把着他的肩头将他稳稳固定在石墩上,自己却一脚踩进了河中。
意外的是河水不深,刚刚淹过小腿肚。
陆行:“你乱动什么?”
这水不知道从哪里流出来的,意外的凉,往皮肉骨头缝里钻似的。陆行身子抖了一个激灵赶紧站到前面的石台上,但两条裤腿已经湿透了,还冒着不知名的恶臭。
这算是报第一次见面的仇?陆行哀怨地看着他。
“抱歉,我的问题。”池南坦然认错,目光触及陆行的脚,突然一愣。
“你鞋底沾的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陆行低头,发现自己鞋带上缠着布条,忍着臭味提溜起来放在眼前细细查看。
是红色的布,上面还有花纹,估计谁把衣服扔河里了吧,陆行没在意将它重新扔进了河里。
红布顺着水流继续向下游飘去。
走过浮桥,前方是几座方方正正的小房子,普遍比较矮,越靠中心越庞大,形状也变成了环形。
以前历史课本上出现过,这种建筑是典型的原始部落聚居形制,现在基本上很少能看到了,没想到这里居然有如此完整的。
走近后发现,村子各家各户的门头都挂着喜庆的红布和彩色的幡布,迎风飘扬,各种各样的大红灯笼高挂在院墙上。
不知道是墙太白,还是灯笼太红,反差之下竟然有点刺目,让人头皮发麻。
“这是有谁要结婚吗?老板——”
“嘘,别说话!”
话说一半,突然被捂住了嘴,陆行唔唔挣扎两下便收到了池南警告的眼神:闭嘴!
哦。
小院里传来哭声,很轻很低,不仔细听压根发现不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压在嗓子里,似乎是故意为之。
透过门缝看去,老旧的门头挂着白布,跟村子里喜庆的氛围大相径庭。
哭声就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两个身影正在往火盆里烧纸,看样子是有什么人过世了。
陆行想要说话,却发现池南的手还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冰凉的手指擦着唇瓣,干裂的纹路仿若久旱逢甘霖般得到滋润。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还是想故意看池南作出一些其他的表情,陆行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轻轻刮过他的指腹,风卷残云般快速掠过。
等到池南反应过来收回胳膊时,陆行已经后撤到安全的距离。
不出意外,池南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手震惊了三秒然后直勾勾盯着他,咬牙切齿:“你是有病吗?”
声音掷地有声,瞬间屋内屋外顿时安静,紧接着院内传来一阵叮叮咣咣收拾的声音。
他们被发现了。
对上池南气冲冲的眼神,陆行摊摊手,尽量小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是你出声的。”
“陆行——”
池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名字,这给他一种阎王爷叫魂的错觉。陆行有种直觉:他要完蛋。
然而池南只是深吸一口气瞪了自己一眼,然后甩头踹开了面前的木门。
堂内的风瞬间涌出来,将他的头发吹起,那根根发丝仿佛锋利的暗器,从自己脖子前扫过。
陆行缩了缩脖子,暗暗松了口气。
老妇人手里的火盆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咕噜沿着台阶滚了几下正好倒扣在池南的脚边。
还未等他们二人说什么,那对老夫妇脸色煞白,哆哆嗦嗦跪下来,连声大喊饶命,佝偻的身体颤抖着,似乎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我们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们,饶了我,我们只是太想冬玉了。”
池南将火盆捡起来递到妇人手中,问道:“冬玉,是谁?”
他端端站着,环手抱着胸,目光下撇睥睨着地上的老夫妇,语气压迫感十足。
陆行可受不起长者的跪拜,自觉走到一边,目光左右打量。
听到池南的问题,妇人眼里满是迷惑,正要开口的时候被一旁的老汉制止,二人的眼神不断瞟着门外,似乎在警示什么。
池南偏头看过来,又看了看门,陆行瞬间就明白了,笑嘻嘻接过眼神快步去将院门关上。
“两位叔叔阿姨,你们先起来吧。”陆行上前扶起二人。
破旧的衣服、昏暗狭小的堂屋,老夫妇拿出两个凳子招呼他们坐。
打满补丁的木凳老旧不堪,坐下来的时候发出沉重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这家人糟糕的经济状况。
但这远远不算什么,因为此时的堂屋里,摆着一副棺材。
没错,装死人的那个。
烛火闪烁下,棺木表面的漆正闪着光,棺材形状流畅,上色均匀,甚至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这应该是整个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吧。
不过,棺材里的人陆行没看到,因为池南不让他看,说八字轻的人容易沾染晦气。
只见池南端手站在棺木边,上下扫了一眼,面色沉沉转身回来坐下。
“里面什么情况?”
池南目光一直凝视着棺木,半晌侧头在耳边提了一句:“眼睑、嘴唇和手指尖都是紫色的。”
紫色?
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中毒。
毒药中的物质可以引起皮肤色素改变,使皮肤呈现暗红或青紫色。
陆行跟池南对视一眼,表情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他是怎么中毒的?还有,一个普通人死了,为什么旁人连正常哭丧和吊唁都不能。
更诡异的是村里张灯结彩到处挂红布,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似的。
这龙头山的谜团一个接一个,扑朔迷离,陆行感觉自己的脑子快不够用了,弯腰曲背撑着头连声叹气。
兴许是因为自己不说话,一直保持安静的池南突然开口,开门见山,语气生硬问:“棺材里的是你们什么人?”
两夫妇被他的冷冰冰的语气吓得一哆嗦,相互搂着害怕地看着他,嘴巴闭得死死的。
拉倒吧,你这个冷面阎王还是别说话了,能活活把人吓死。
陆行重新打起精神,语气关怀细声询问道:“老人家,棺材里的是谁啊?”
老人的目光转向了他,不出所料放松下来,二人齐刷刷打量了他一番,脸上多出几分信任的表情。
一旁的女人无声抹了一把眼泪,缓缓说道:“是我的女儿,冬玉,龙冬玉。”
看,这不就问出来了。陆行回头看着池南,洋洋自得的眨眨眼,怼了怼他的肩头,“就说我的魅力无人抵挡吧。”
池南嘴角微微抽动,冷笑一声戳穿:“人家那是看你傻,没什么心眼子。”
“哼,说明我是好人!”
池南耸耸肩,嘴角下撇没有反驳。
在陆行的追问下,得知他们的女儿龙冬玉前两天上山采药摔下一处断崖,抬回来就已经断气了。
摔死?陆行向池南递过去一个眼神:他们不知道龙冬玉是中毒死的吗?
池南摇摇头,“不清楚,先别告诉他们。”
村子未开化,老两口不识字不知道也很正常。
陆行惋惜地叹了口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在老人的脸上留下了重重的痕迹,本就苍老的面容更加老态,女人的眼圈都哭红了,干涩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陆行正想宽慰两句,自己的腿却被人撞了一下,池南的腿轻轻往过来靠了一下,不耐烦催促:“问他们村子里的事。”
“大哥,人家正伤心呢,不合适吧。”
“你想让他们一直伤心下去?”
好吧。
但扭头看着二人,陆行心里有些过不去,于是从兜里掏出几张干净的面巾纸递过去,道了声节哀,然后牵强地将话题转移。
“我们来看见村子里到处挂着红布,是什么特别的风俗吗?”
“不是,是村长儿子要娶亲。”老汉磕了磕手里的烟枪,点燃了仅剩的烟丝,将脸扭向另一边,不断吞云吐雾。
别人娶亲他们办白事确实不合适,这样一想就通了。
可池南却还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目光深深看着棺材,欲言又止。
“怎么了?”
池南抿着嘴,脸颊紧绷,压着嗓子低声道:“她穿着一身红色里衣。”
“红色怎么了?”
说完陆行发应过来不对劲儿,谁家下葬穿红色。
再仔细回想自己错过的那些细节,刚进门时老妇人全身破旧脚上却穿着一双新的绣花鞋,棺材是昂贵的黑沉木以及老头手里的雕花烟枪,这些都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池南猛地转头看向院外的方向,若有所思问:“村长儿子娶谁?”
老两口没说话,只是将目光聚集到棺木上,答案不言而喻。
陆行心里瞬间一万个卧槽。
尼玛的,冥婚啊。
陆行:腰细腿长大美人(流口水)我承认我就是被□□了
池南:我可什么都没做(勾手逗狗)
喜欢的家人点个收藏呀,评论区找我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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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龙头村(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