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是我们248号最擅长八卦的一个人,人送外号小喇叭,整条香夏路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过了她的耳,用不了一个晚上,香夏路的人一准人尽皆知。
我觉得小喇叭有点儿埋没了她的天赋,她可远比新闻联播的辐射面厉害多了。
她一进门,就开始说起了肇事者的相关信息,“大名叫苏兴华,小名叫棒棒,是隔壁大庆副路的孩子,和老李家住对门,今年都上二年级了。他爸是锅炉厂的,和霍瑟妈是同事,听说老实巴交的,三棒子敲不出个P来,谁知道生出这么个惹是生非的儿子,他妈没个正经工作,身体也不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是躺在床上过的,只能偶尔打打零工,帮别人做做家事。”
和李妈的能言善道相比,李爸就沉默寡言多了,他喝着我爸沏的茶水,偶尔才会说那么一两句,声音也小的跟蚊子叫似的。
等她们走了,老妈就和老爸嘀咕,“他们家这话全让嫂子说了,李哥一句话也没有。”
没多久,任爷爷家对门的方阿姨和方叔叔过来慰问了。他们在我出生后才搬过来,两个人性格都很好,没多久就和胡同里的其他人打成了一片。
他们带着动物饼干来慰问我。
我妈还单独把方阿姨拉到了一边小声问,“听说怀上了?几个月了?”
方阿姨一脸羞涩地说道,“四个月了。”
两个人就小声交流了一番怀孕后的心得。
方阿姨和方叔叔前脚走,我家隔壁的张叔叔和张阿姨来了,他们的年纪比我爸妈大,女儿张晓雅已经上高中了。
张叔叔也是电力系统的,虽然和我爸不是一个局,但官可比我爸大多了。张阿姨在邮局工作,有时候会拿些信封、明信片送给我们做礼物。
“一回来就听说小绯受伤了,怎么回事啊?严重不严重?伤口在哪儿呀?缝针了没有?将来不会留疤吧?”张阿姨是个热心肠,关注的问题要比我妈靠谱多了。
等张叔叔和张阿姨走了,任爷爷、任奶奶和小兵叔过来了。
这个时候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小兵叔,当时我年纪虽然小,却极要面子,怎么能用这么狼狈的样子见小兵叔呢?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小兵叔拎了一兜橘子,还有几根香蕉,我一看到他,不知为什么,委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小兵叔笑眯眯地看着我,“听说缝针的时候都没哭,我们家小绯这么勇敢,现在怎么还掉眼泪了?”
我特别喜欢他用我们家小绯来形容我,好像我是他们家人一样。我顿时羞涩地笑了笑,自然也不会哭了。
见我受伤,任奶奶心疼得什么似的,又问,“是谁家孩子给打的?怎么这么野蛮?你们去找他们家理论了没有?”
话音还没落,院子里就响起一个谨慎地声音,“请问这里是老花家吗?”
老爸明显愣了愣,起身去门外迎客,把苏兴华父子请了进来。苏兴华低着头,脸上有两个很清晰的五指印,看来已经被苏爸教训了一顿。苏爸显得有些坎特不安,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袋大庆奶粉。
从苏爸的衣着打扮上能看得出来,他们家的生活条件很是一般。
苏爸似乎也不是个善于打交道的主,磕磕巴巴的道了歉,说自己没有教育好儿子,让他惹出了这么大的祸,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十块钱,“孩子去医院缝了针,也不知道够不够?要是不够,我下个月开了工资,马上就把钱送过来。”
他把姿态放得这么低,我爸和我妈又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连忙说,“小孩子打架,肯定是双方都有错,不用放在心上,这个钱您拿回去,我们说什么也不能要。”
两个人撕扯了半天,最后苏爸还是把钱留下了。他又瞪了一旁的苏兴华一眼,“你哑巴了?不会说话啦?你的能耐呢?”
苏兴华明显打了个哆嗦,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妈连忙笑着说,“没事没事。”又对着我说,“小绯,哥哥都给你道歉了,你原不原谅他呀。”
说真的,我早就原谅他了。
你这一罐头砸下来,我瞬间翻身农奴变主人,还收获了这么多的慰问品,简直比过年还幸福。
我急忙道,“我原谅了,原谅了。叔叔,你回家可别打他了。”
苏爸这才露出一丝笑脸,少不得又夸了我几句懂事可爱之类的。苏兴华眼睛通红,看我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感激。
等送走了这些人,老妈也累得不行。临睡前季惟又跑了过来,只穿着一套印着长颈鹿的秋衣秋裤,怀里抱着一大堆的零食。我妈见到他吓了一跳,“季惟,你怎么穿这么点就跑出来了?感冒了怎么办?”
“阿姨你好,阿姨没事儿。”他简单和我妈客气了一句,把怀里的零食一股脑地扔到了炕上,“你吃吧!”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跑了。
把我老妈弄得哭笑不得,“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变得风风火火的了。”
我却想得完全是另一件事儿,“妈,季惟的秋衣秋裤真好看,我也想要。”
“我看你像秋衣秋裤!”老妈瞪了我一眼,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东北的小孩就这样,要什么像什么。
“妈,我想吃冰棍。”
“我看你像冰棍!”
“妈,我想吃糖葫芦。”
“我看你像糖葫芦!”
在我养伤的这段时间里,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如期而至。
有天下班,我妈来不及换衣服,就跑到正在看电视的我爸身前,激动地说道,“你听说了没有?隔壁的小兵要结婚了!”
“真的吗?”老爸愣了一下,“谁家的姑娘?”
“好像是小兵一个领导的小姨子。”老妈叹了口气,“之前路月还跟我说,她们图书馆新分来一个大学生,长得很不错,想让我帮忙介绍呢。哎!这下可省事儿了,小兵成了亲,任叔和任婶就没什么可惦记的了,总算能享享清福了。”
“这是好事呀。”老爸电视也不看了,起身就穿衣服。“我过去看看。”
放在平时,老妈准要唠叨起来,“马上就要吃饭了你还走东家串西家的,真那么有闲工夫能不能帮我忙活忙活?我上了一天的班,累的腰酸背疼,回到家还得伺候你们爷俩,你们俩能不能心疼心疼我?”不过这一次她却什么都没说,反而还嘱咐道,“过去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知道。”老爸哼着小曲出了门。那德行简直比他自己娶老婆都高兴。
我躺在炕上,整个人都不会思考了。
是谁这么卑鄙这么无耻?趁着我养伤的日子抢走了我的小兵叔?
小兵叔要成家了,那我怎么办?他是不是嫌弃我了?嫌弃我额头上有伤口了?
我绝望地哭了起来。
正要进厨房忙活的老妈吓了一跳,“我的祖宗,你又怎么了?”见我只是干嚎不说话,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伤口疼了是不是?没事儿,晚上妈给你煎个鸡蛋行不行?”
这次美食也无法阻止我的难过了。
老妈又问,“你是不是想坦克他们了?我帮你叫他们过来陪你玩呀?”
我想个P!
我想杀了他们!要不是他们,我怎么会打架,怎么会受伤,我如果不受伤,小兵叔怎么会娶别人?
我哭得更大声更伤心了。
我妈被我搞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只好出门把坦克,霍瑟和季惟叫了过来。
坦克屁股被他老爸的牛皮皮带抽开了花,现在走道还很吃力,稍不对劲儿,就疼得龇牙咧嘴,他见我扯着嗓子嚎,好奇地问道,“你哭什么呢?说出来我们陪你一起哭。”
我哭得快要喘不上来气,脸憋得通红,闻声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等我老妈做完了饭,发现我还哼哼唧唧抽泣个没完,她总算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口气难得温柔地问道,“怎么了?谁给你委屈了?你跟妈说,妈妈帮你收拾他去!”
“小兵叔!”我抽抽搭搭的,难得说出了个能听清的名字。
老妈的脸上就闪过一抹狐疑,“他怎么惹到你了?”
“哇!”我哭得更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