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病房内的光线昏暗而静谧,窗外的天色渐渐沉了下去,带着几分倦怠的夜意。门轻轻被推开,柳湛然走了进来,脚步放得极轻,似乎怕打扰到朱星澜的休息。
朱星澜正倚靠在床头,低头看着手里的本子,神情有些恍惚。听到门响,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些许茫然,直到看清是柳湛然,才反应过来,神色里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柳湛然走到床边,站定,沉默地打量了他几秒后,叹了口气,低声问道:“为什么还要坚持完成双人舞台?我都准备放弃了,你为什么还非要坚持?”
朱星澜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笑意里夹杂着些许无奈与自嘲。他拍了拍床边的空位,示意柳湛然坐下。柳湛然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坐了下来,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你知道吗,当时那个双人舞台是我欠你的。”朱星澜轻声开口,语调缓慢,似在叙述一件很久远的往事,又像是在低语对自己说。他抬眼看向柳湛然,目光柔和中透着一丝苦涩,“如果不是我当时失误,那个舞台本该是我们共同拥有的一段美好回忆。但……现在没有了,我只能这么弥补,哪怕只是形式上的补偿,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夜风卷走,但每一个字却落得很重,像一把钝刀慢慢割过柳湛然的心口。柳湛然看着他,目光复杂,想要说什么,却又卡在喉咙里,终究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你不用这样的……”柳湛然终于开口,声音低哑,透着一丝无力与自责。他知道朱星澜的倔强,也明白这份坚持背后的意义,但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已经满身伤痕却依然强撑着笑意的人,他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酸涩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朱星澜听到这句话,怔了怔,随即再次笑了。这一次的笑容依旧平静,却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悲凉。他没有回应柳湛然的话,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像是在思索,又像是不愿多言。病房里一时间陷入了静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和心跳声交织成无声的共鸣。
柳湛然伸手握住了朱星澜冰凉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却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无论他再劝多少次,这个人一旦决定了的事,就绝不会轻易改变。或许朱星澜的坚持不仅仅是为了弥补,也是为了他自己那份未曾消散的执念。
那天傍晚,他拒绝了医生的再三叮嘱,执意出院。离开医院时,寒风刮在脸上有些刺痛,他却觉得这冷意来得正好,仿佛能将那些积压在心头的烦闷驱散几分。
推开练习室的门时,房间内的光线昏暗而安静,只有柳湛然一个人靠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随意滑动。听到门响的那一刻,他下意识抬头望去,见到朱星澜时,眼里闪过一瞬的惊愕与担忧。
“你不该这么快就回来。”柳湛然站起身,语气里压抑着一丝焦急,脚步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
“我没时间等了。”朱星澜的声音淡而轻,仿佛这几天的病痛从未发生过。他脱下外套,将它随意挂在一旁,然后缓缓走到练习室中央,站定。
柳湛然微微皱眉,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衣角。他目光深深地落在朱星澜身上,片刻后低声道:“就算没时间,也不该这样勉强自己。”
朱星澜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过脸看向他,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来吧,从双人部分开始。”
那笑容带着几分倔强和自嘲,又隐约透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柳湛然望着他,心中像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堵得发闷。他想拒绝,想劝他再休息几天,可话到嘴边,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他懂朱星澜,也懂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
无声地叹了口气,柳湛然走到他身边,站定。音乐缓缓响起,轻柔而带着些许压抑的旋律流淌在空气中。朱星澜迈出第一步,动作有些迟缓,甚至还带着一丝生疏的僵硬。他咬紧牙关,逼迫自己稳住身形,硬生生将那一抹虚弱掩藏在舞步中。
柳湛然一直用余光注视着他,见到朱星澜每一个动作都如此吃力,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却只能默默跟上他的节奏,不让舞步出错。
一曲结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汗味和紧张的气息。朱星澜站定的那一刻,身体猛地一晃,单手撑在膝盖上,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滑落,滴在地板上,晕开一片微不可察的湿痕。
“够了,休息一下。”柳湛然快步上前,扶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语气里透着几分按捺不住的急切和心疼。
“我没事。”朱星澜勉强站直,抬手推开他的手,喘着气笑了一声,“再来一遍……这一次,我不会再失误了。”
柳湛然盯着他,眼神复杂而深沉。那笑容明明淡得几乎看不见,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像是挣扎着爬出深渊的倔强,固执而决绝。
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
余落承站在练习室外,指尖轻轻摩挲着玻璃门的边缘,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仿佛整个胸腔都随着这寒意一并冻结。他的视线落在那扇透明的玻璃上,目光无焦距地穿透过去,凝视着某个无人察觉的角落。
夜色渐深,走廊尽头的灯光昏黄温暖,照在余落承身上,却没能驱散那抹隐藏在眼底的沉寂。他站得笔直,像是一棵生长在悬崖边的孤树,风吹不动,雨摧不折,却也注定无依无靠。脚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练习室门边的影子交汇又分离,一如他与朱星澜的关系,曾靠近,却从未真正交织过。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停在他身后。
“站了这么久,不累吗?”宇文归的声音低沉平静,语调里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像是平静的湖面掠过一缕风,只留下轻轻的涟漪。
余落承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苦涩中透着一丝无力。他没有回头,只是继续看着那扇玻璃门,仿佛透过它还能多看朱星澜几眼,哪怕只是这样的远远注视,也足够让他眷恋片刻。
“累啊,”他轻声答道,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可我不敢停下来,怕一停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能以暗恋的身份靠近他了。”
宇文归站在余落承身后,没有说话,深邃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晦涩的情绪。
余落承转过身来,眼中有些泛红,却倔强地不让眼底的酸涩滑落。他缓缓开口,声音微哑,却异常平静:“你知道的,自此之后,你,我,都没有资格了。朱星澜的世界,从来不是我们可以随意踏入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像是一场无声的审判,无人开口,却都明白各自的结局已然定下。
“不过也好,结束了也轻松。”余落承笑了笑,声音带着一丝自嘲,“这份暗恋太久了,藏得太深,久到我自己都忘了,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这么累。”
宇文归依旧沉默不语,他知道,余落承并不需要他的安慰,更不需要他的认同。这份无声的陪伴或许是他们最后能够给予彼此的温暖。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风,轻轻吹拂过余落承的衣摆,他收回视线,深深看了练习室的玻璃门一眼,仿佛这是最后一次凝望,然后转身离去,脚步坚定,却透着一丝落寞。
宇文归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复杂,片刻后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那扇玻璃门。门内的灯光依旧温暖,映照出里面的两道身影,而门外的夜色却愈加深沉,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一个充满希望,一个只剩告别。
朱星澜训练结束,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练习室,夜风轻轻拂过,带走了一些燥热,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沉重疲倦。走廊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站着,手里提着一瓶矿泉水。
“等你很久了。”余落承淡淡地开口,将手中的水递过去。
朱星澜愣了愣,接过水,微微扬起嘴角:“谢谢。”
二人一同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夜色寂静,偶有几盏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余落承看了朱星澜一眼,见他神色疲惫,想说些什么,却最终选择了沉默。一路无言,但却并不尴尬,仿佛这样的陪伴已经成为了他们的默契。
到了宿舍,朱星澜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按下开关,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他将包随手扔在床边,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头轻轻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疲惫地叹了口气。
片刻后,他站起身,走到门边轻轻关上门,房间里顿时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身洗漱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那是一个女生的声音,突兀又诡异,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尖锐。
“朱星澜……”女生的声音甜腻中透着一丝诡异,她缓缓靠近,嘴角扬起一个僵硬又阴森的笑容,目光像毒蛇一样盯住了朱星澜,“你为什么要抢属于珏涵的东西啊……”
朱星澜心里一沉,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好对付。他压下心头的惊慌,尽量让语气平静:“你先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
女生却仿佛没听见,反而一步步逼近,眼神中透着狂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朱星澜心里暗骂了一声,迅速判断着情况,眼见女生离他越来越近,他忽然起身,想要快步走向门口。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女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放开!”朱星澜低喝,想要挣脱,但女生猛地一拽,正好抓住了他之前受伤的那只手腕。
“嘶——”一阵刺痛瞬间袭来,朱星澜脸色一白,身体失去平衡,二人一同摔倒在地,砰的一声,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房间外,余落承原本正在厨房找水,听到房间里的巨大响动,脸色骤变,立刻跑过来:“星澜!”
门被余落承用力推开,然而,当他冲进房间时,只看到倒在地上的朱星澜和敞开的窗户,那个私生子早已不见踪影。
余落承连忙扶起朱星澜,皱眉问道:“你没事吧?她干了什么?”
朱星澜脸色苍白,捂着手腕喘了几口气,缓了缓才摇了摇头:“没事……她跑了。”
余落承的目光落在朱星澜被拽得红肿的手腕上,眼底闪过一丝隐忍的怒火。他沉声道:“我马上报警,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朱星澜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盯着敞开的窗户,手微微攥紧,心里却泛起一丝后怕。这样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在了他身上。
余落承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声音冷得像冰:“是我,宿舍进了私生子,马上派人过来。”挂掉电话后,他看向朱星澜,语气难得多了一丝柔和:“你真的没事?伤口有没有裂开?”
朱星澜低头看了眼被抓得有些渗血的手腕,摇了摇头:“没大事,就是疼。”
余落承盯着他,沉声道,“我去拿药,你坐着别动。”
朱星澜疲惫地坐回椅子上,抬头望着天花板,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这种疯狂的执念,他以前只在新闻里听过,没想到有一天,会亲身经历。
窗外的夜风呼啸,吹得窗帘微微扬起,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寒意,但朱星澜却感觉不到冷。他只是疲惫,却又无法真正松懈下来。
余落承很快拿了药箱回来,蹲在他面前,动作轻柔却干脆地处理着他的伤口。
夜深人静,房间里一片寂静,唯有窗外偶尔吹来的微风轻轻撩动窗帘,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余落承静静地躺在床上,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可心思却全然不在这片寂寥的夜色里。他侧过身,看向身旁已经沉沉睡去的朱星澜。月光穿过窗帘缝隙,悄然落在朱星澜的身上,为那苍白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连那略显疲惫的眉眼都因此显得柔软了几分。
朱星澜睡得很安静,长长的睫毛垂下,微微颤动着,像一只翩然停在枝头的蝶。他的头发柔顺地贴在后脑勺上,在月光的映衬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余落承看着,心跳莫名地有些加快,连呼吸也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生怕惊扰到眼前这个人。
那一刻,他竟生出一种荒唐的错觉——仿佛月光下的朱星澜,不再是那个在人前坚强又倔强的少年,而是一位不染凡尘的神明。
神圣不可侵犯。
亵渎神明……
这个念头猛然冒出,余落承吓了一跳,胸口顿时涌上一股难言的悸动。他下意识地别过脸,不敢再看,可那种心跳如鼓的感觉却挥之不去,越是克制,越是难以平静。
他闭上眼,想要压下心底那丝异样的情绪,可朱星澜那月光下静谧的模样依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越发鲜明。他甚至开始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荒唐的想法。
身旁的朱星澜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某种不安的气息。余落承顿时僵住了身体,屏住呼吸,直到朱星澜重新安静下来,他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然而,余落承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生根,就再也无法抹去。那颗心里悄然种下的情愫,像是月光下盛开的花,虽无声,却开得肆意而炽烈。
这一夜,朱星澜睡得安稳,而余落承却辗转反侧,再难入眠。
余落承在混沌的梦境中徘徊,眼前是一片荒芜的原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息。他抬头望去,原本应该生机勃勃的枝头,却被一双粗暴的手无情地折断。那枝头上刚刚结出的花,细小而脆弱,花瓣还带着晨露的清凉,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拼命抓住最后一丝生机。然而那双手毫不怜惜,将花连同枝干一并折下,扔在冰冷的泥地里。
余落承瞪大眼睛,想要阻止,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明艳的色彩在泥土中渐渐失去光泽,任凭晨露坠落,化作冰凉的泪珠渗入干裂的土地。他心口猛地一窒,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被折断的枝头一同碎裂。
画面骤然一转,梦境中浮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风怒吼着,掀起巨浪,天色昏暗如铅。远处,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迎着狂风飞舞,它们的翅膀纤薄而脆弱,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却依然奋力扑向那深不见底的大海。
第一只蝴蝶落入海中,溅起一小片水花,它挣扎着,用尽全力扇动被海水浸湿的翅膀,试图重新飞起,可每一下扑腾都显得那么徒劳无力。很快,海水没过它的身体,它的翅膀不再动弹,逐渐沉入冰冷的深海。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越来越多的蝴蝶接连坠落,每一只都带着鲜艳的色彩,却无一例外地被无情的海浪吞噬。它们像一朵朵绽放在海面上的花,短暂而绝望地盛开,最终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余落承站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阵剧烈的痛楚。他想上前,想拯救那些无辜的生命,可是脚下像被灌了铅一般沉重,怎么也迈不动。他用尽全力挣扎,却只能原地踟蹰,任由那些蝴蝶一个接一个地扑向海洋,溺死在冰冷的波涛中。
他的喉咙干涩,想要大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力地看着这一场荒谬的悲剧上演。余落承的眼眶渐渐泛红,胸腔里像被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充满,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没有人帮它们……”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遍遍回荡,撕扯着他的意识,像尖锐的刺扎进了他的心脏。
风声渐渐远去,梦境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海面,无数蝴蝶的尸体漂浮在水上,随波逐流,仿佛从未存在过鲜活的生命。余落承怔怔地站在那里,心底蔓延开彻骨的无力感。他终于明白,这场梦不是关于那些折断的花与溺死的蝴蝶,而是关于自己——关于他心底那些无法说出口的感情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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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八十三章: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