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光 第63章 我知道

简蓄抱着膝盖坐在飘窗前，望着楼下偶尔走过的人，一直到天气越来越热，人越来越少。

背后突然响起开门声，他看了眼时间，惊觉自己居然就这样在窗子前坐了快两个小时。

“你让我买的东西我给你买回来了，”林钰从袋子里拿出一盒染发膏，“吃完饭我帮你染吧。”

简蓄点点头，接过染发膏放到一边，帮她把午饭在餐桌上摆好，坐到她对面。

“谢谢。”他从林钰手中接过筷子，夹了两块土豆丢进碗里，扒拉两下米饭再送进嘴里，嚼了好久后咽下。

他感到胃在发紧，没有进食的**，右手也在微微发抖，筷子有些不稳。

他悄悄深呼吸一口气，放下筷子，问林钰：“林钰，你哥那边有什么新进展吗？”

林钰被他问得一愣，摇摇头说：“没有，这才过去一天，没那么快的。”

“也是，我太心急了。”简蓄只好重新拿起筷子夹菜吃饭，林钰注意到他情绪低落，张开嘴欲言又止，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闭嘴。

两个人沉默着解决了午饭，饭后林钰帮简蓄染头，看着熟悉的黑发重新回到简蓄的头顶，她莫名有些欣慰，望着镜子里的简蓄说：“简直跟你高中时一模一样，就是刘海稍微长了点。”

简蓄勉强笑了下，看着镜子说：“早知道要躲起来不能出门，就趁早理个发了。”

林钰倒是笑不出来，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说：“理发是不太可能了，但如果你想出去，可以趁下午凉快的时候在附近转转，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来的。或者你穿我哥的衣服试试，不过你们的穿搭风格太像，怕是没什么大用。”

简蓄笑了，是真的咧开嘴，露出牙齿的笑，他抓起身上的白色衬衫，带着未尽的笑意说：“这件衬衫就是你哥的，屋里开着空调有些冷，我就从他衣柜里随便拿了一件穿。”

林钰张着嘴发愣，忽然笑出声，耸耸肩说：“看吧，我就说没什么用。”

简蓄笑得更开了，一直压抑的情绪稍微起了些波澜，暂时抚慰了他不安的心脏。

下午林钰要接着去书店，简蓄也回到林焰的房间，躺在床上想睡个午觉，却久久无法入眠。

他翻身侧躺，眼前是林焰的书桌，正对着的墙上贴着几个歌手的海报，桌上有电脑、耳机、茶杯、奇怪的小摆件，靠墙的书立中放着各种类型的书，不按大小，不按类型，他仔细看了会儿才发现居然是按颜色排列。

简蓄没忍住笑了，笑完后是深深的空虚——他好想林焰。

反正横竖是睡不着了，他干脆起来坐到了书桌前，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按下了电脑的开机键。

主机发出嗡嗡的响声，屏幕亮起，他输入林焰的生日，却被提示密码错误。

“密码改了吗？”他上次碰这台电脑还是在高考后的暑假，他和林焰谈恋爱时因为心虚，反而不敢再来他家。

谈恋爱？他心念一动，输入自己的生日，果然下一秒，他就看到了经典的桌面背景。

他突然更想林焰了。

简蓄在傍晚时候出了门，先去书店里找了林钰，和她约好吃饭时间，自告奋勇去买菜做饭。林钰没拦他，还表示相信他的厨艺，给他指了最近的超市。

从超市回来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小区离街道有段距离，他提着菜拐进胡同，再拐一个弯，没走几步就感觉背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

他下意识往上拉了拉口罩，又想或许是神经紧张造成的错觉，没有思考就停下脚步转身，结果居然真的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陌生人。

他警惕地退了两步，同时观察对方——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生，空手，没有摄像机，但不排除隐形摄像头的可能，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是狗仔。

男生避开他的目光低下了头，慢慢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

“我……我……”男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简蓄盯着他，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让他控制不住地往后退步，双脚打颤，险些没有站稳。

他庆幸自己带着口罩，没让对方看出他脸上的恐惧和愤怒，咽下一口唾沫，尽力用平静的语气问：“你姓黄？”

男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垂着脑袋点头，扁着嘴像是要哭出来：“我、我是来道歉的，我不知道当年的事有那么多隐情，不知道我爸居然做了那种事……”他开始抹眼泪，声音颤抖，“我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我才找人报复你，呜呜……我错了，那个视频确实是我发给别人的，所有视频我都给他们了，能证明你才是被欺负的。我、我当时只是想让你出不了名，我没说你爸的事，我妈也没说，她才不敢，我在网上看到消息去质问她时她还骂我不孝，呜呜……她也很可怜，你能不能别曝光她，我求你了，我可以给你道歉，给你录视频道歉，我……我给你下跪也行，求求你了，别曝光我们，那些人太可怕了，已经打听到我们亲戚头上了，呜呜……”

简蓄看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自说自话，勉强听明白了他来这儿的原因和目的，心中因此多了一丝同情，但一想到那些伤害和辱骂，便也烟消云散了。

他皱着眉头听他哭哭啼啼地道歉，眼睛飘向他身后，突然看到路口的墙角闪过一片黑色的衣角，他眨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心中瞬间恐慌不已。

“别哭了！”他压着声音吼，把手里提着的菜靠在墙边，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拍到他胸口，“听好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但我也没空报复你，从今往后，只要你和你的家人不再出现在我和我爸妈的眼前，我就不会找你麻烦，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快走！从另一边走！”

男生被他的眼神吓坏了，手下意识捂住胸口的纸巾，鼻子上挂着眼泪和鼻涕却不知道擦，一步三回头地朝简蓄手指的方向走去。

直到男生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简蓄才转过身，盯着墙角缓缓挪步，脑中飞快思考着应对方式，想着如果买断视频，自己的承受能力最高能到哪儿；或者直接把摄像机摔了，可存储卡还在；不然闹到警局，说对方侵犯**，但那样会不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可惜这段路程太短，他来不及做出选择，最后决定先把人控制住再说，轻轻深呼吸做好准备，往前一个跨步，转身狠狠一推。

墙角果然有人，对方显然没有任何准备，仰面就要倒下，双手本能地往前抓，抓住了简蓄的手臂，带着他狠狠摔到地上。

简蓄听到了一声吃痛的闷哼，双手胡乱撑着对方的胸口支起身体，抬头的瞬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整个人呆成了一座雕像。

“再想我也不能这么激动嘛，”林焰带着笑意的话从他黑色的口罩下传出来，“怎么，不到两天没见就认不出我了？”

他轻轻拍拍简蓄的脸，对方眼神依然呆滞，他只好先把人扶起来，揽着他的肩膀往家的方向走，周围虽然没人，但离街道太近，万一被人看见可就麻烦了。

他们很快就路过了简蓄放在墙边的菜，林焰弯腰准备拿起来，却突然被抱住，简蓄的手结结实实地环着他，脑袋深深埋在他的胸口。

他惊喜之余有些心疼，毕竟简蓄很少会对他主动，他抬手抱住他，低头贴着他的额头，轻声说：“忘了说，还是黑色头发适合你。”

他没有听到简蓄的回应，意料之中的同时却逐渐听见了一声声低低的抽噎。他松开手去摸简蓄的脸，对方却死死抱着他，不肯把脸从他胸口离开。

“是不是那小子吓到你了？”林焰重新抱住他，稍微转动身体，挡着路口有可能看过来的目光，“这事是我自作主张，是他说要道歉，我才带他过来的。放心，他顶多会知道我家在哪儿，不会暴露你家地址的，网上的事也差不多解决了，他提供的视频我只让营销号发了那个视频的完整版，其它都……呃，视频的事等会儿我再跟你解释，总之，你现在完全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你的家人。”

简蓄没有停止拥抱，也没有停止呜咽，林焰只能把他抱得更紧，用身体的温度和手臂的力度给予他安全感，一直到他用眼泪将这两天的不安和恐惧完全发泄。

“终于停了。”林焰用拇指擦去简蓄眼下的眼泪，不用看就知道他口罩下的脸有多让人心疼，“刚刚有个阿姨带着孩子经过，看了我们好几眼，吓得我以为认出我来了呢。”

简蓄笑了笑，胡乱擦掉眼泪，双手抓住林焰的衣服，认真地看着他说：“林焰，我很想你，尤其是来你家之后，就更想你了。”

林焰心脏砰砰作响，恨不得抱起简蓄转圈，大声庆祝简蓄第一次主动说想他，却只能碍于场合，抓起简蓄的手贴在心口，努力压抑着激动说：“我也想你，特别特别想，所以我解决完大部分事情就马不停蹄来找你了。”

简蓄感受着手心触摸到的心跳，真实地接收到了来自林焰的爱意，他踮起脚，隔着口罩用嘴唇飞快碰了一下林焰的脸，说：“我知道。”

林焰心跳得更快了，没有细想简蓄话里的意思，迫不及待地说：“我们先回家吧。”

他主动提起菜，拉着简蓄进了小区，钻进楼道，抓下两人的口罩，按着简蓄的后脑勺狠狠压上他的嘴唇，才终于觉得心头憋着的一股气顺了不少。

“对了，林钰不在家吧？”林焰吐着粗气，帮简蓄带好口罩。

简蓄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笑着点头：“嗯，她在书店。”

“那就好。”林焰摸摸他的脸，牵着他的手走上楼梯，区区三层楼梯在今天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到了门口，林焰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一进门就把菜一丢，转身往简蓄身上扑，简蓄彼时一只手刚关上门，另一只手迅速横在胸前推开他。

林焰一愣，注意到了他移开的目光，于是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到了客厅里齐齐抬头看着他们的四个人。

时间静止，六个人眼对眼，相顾无言。

站着倒茶的陈佳敏第一个反应过来，放下手中溢出水的杯子，一边拿纸巾擦手，一边问：“你怎么也回来了？”

林焰总算反应过来，放下准备抱简蓄的手，摘下口罩说：“我这几天休息，想着回来住两天，那个……叔叔阿姨好，我是简蓄的……好朋友，我叫林焰，火焰的焰。”

“你好，我知道你，”佟丽笑着说，“以前我常见你送简蓄回家，看你们现在关系还这么好我很开心。”

林焰扯起嘴角笑了笑，心虚地看了一眼父母。

林在安果然皱起眉，和妻子对视一眼，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俩当时关系这么好，简蓄不是钰钰的同学吗？”

林焰坦荡地耸耸肩：“那他是林钰同学，也不妨碍是我朋友啊，再说林钰当时不是也和我的同学李道阳玩得挺好的，现在还在一起了呢。”

林在安哑然，心想当时只顾着防简蓄，居然把从小看着长大的李道阳给忘了。这感觉就像自己亲自把邻居家的猪领进了门，眼睁睁看着它把自家大白菜拱了，还不敢打不敢骂。

林焰很明白他爸妈的心情，毕竟他刚知道李道阳喜欢自己妹妹时也是这种进退不是的感觉，现在说这个，也不过是想让他们把关注点从自己和简蓄身上移开。

“那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休息了，菜我们买好了，交给你了妈。”林焰抓住简蓄的手臂，“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礼貌地跟简蓄爸妈道别，拉着简蓄走进房间，关上门。

佟丽脸上满是欣慰，和两位父亲闲聊起孩子们高中的事，只有陈佳敏望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