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的不欢而散后,今天是江钦第一次联系司锦年。
他直接说已经到了剧组,等司锦年收工一起吃饭。
司锦年拍一天戏是真的累了,没心思跟他斗,只得答应。
其实他对江钦没什么不满意,也不是没动过心,但是真要说在一起过一辈子,司锦年知道自己给不起,不想耽误他。
他们在“阿广饭店”落了座。
说是饭店,实际上很简陋,在路边搭了个棚子,棚子下面四张桌子,里面的店面很窄,老板娘端菜出来都得踮脚,司锦年就选择了在外面坐。
江钦可能没在这种小摊子上吃过,在红塑料凳坐下时四肢显然有些僵硬,但他挺直腰背,没说什么。
“没吃过这种地方啊?”司锦年见他神色,调侃了句。
江钦垂眸,“也算新奇。”
“那还得谢谢您屈尊。”
江钦:“……”
司锦年点了几样菜,跟老板娘吩咐了几句,然后问江钦吃啥。
江钦接过那油渍严重塑料皮破损的菜单,一眼扫过菜单,抿唇道:“我跟你吃。”
司锦年微笑,“行。”
等菜的时间漫长,两人相顾无言,司锦年再次掏出烟盒,还没把烟抽出来就被江钦夺了过去。
江钦手指转着烟盒,镜框下眼神认真:“少抽烟。”
司锦年盯了他一会儿,“有糖吗?”
指尖上转着的烟盒跟着掉在桌面上,江钦明显因为这话呼吸一滞,他压制着内心的忐忑,站起身道:“有,在车上,你等等,我去拿。”
司锦年扬唇,“好。”
他低头划拉了下手机屏幕。
江钦来回很快,风风火火,他递来一个外国牌子的糖果盒和一条巧克力,“低血糖犯了?”
路灯下黑影笼罩过来,司锦年将手机反盖在桌上,抬眸看江钦,“有点。”
他单手接过糖果,拆开巧克力咬了一口,血糖上来,晕晕沉沉的大脑才算舒服一点。
“中午又没吃饭?”江钦理着西装外套坐下。
“没吃午饭我早晕了。”
江钦看了他一会儿。司锦年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拒绝道:“别给我送饭,搞得好像我被包养似的。”
江钦笑了,“我可以让助理叫你老板。”
“是嘛……那你还可以为我做什么?”司锦年凑过去,就在他想把手肘放在餐桌上时,江钦伸手托住了他。
好像还跟以前一样,他们是彼此的情人,做足了温柔体贴的戏码。
江钦拿出纸巾擦桌,抬眸笑道:“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司锦年双手环胸,身体前倾,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眸因为疲惫有些红,笑起来时内双,双眼皮向上勾,乌黑的睫毛压下来,优雅迷人。
他说:“你想跟我白头到老。”
他的声音好似有魔力,江钦的心跳被他尾音缠得纷乱。
“是。”
司锦年后退,坐直身体,哈了一声,“那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江钦蹙了眉。
司锦年望着树旁边的路灯,尘埃在空气中飘浮,低声道:“与其说我想要什么,不如说你能为我放弃什么?”
他这几天认真地思考了江钦的事,最后想明白一个道理:与其一个劲把江钦往外推,不如让江钦自己认识到,他们真的不合适。
司锦年继续:“你说要公开关系,是想拿这段关系绑我,还是真的能放弃利益?”
不待江钦辩解,司锦年补了句:“你跟厉氏集团千金订婚的事,真当我不知道啊?”
江钦睫毛颤了一下,猛地看向他。
司锦年心道这人真虚假。明明是一个狠角色,偏偏要披一张温柔的羊皮。
真当他是天真的小红帽,这么容易被骗?
这时老板娘端菜出来,爆炒食物香气四溢,各种调味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色香味俱全,但江钦这种吃惯原汁原味食物的人是很难接受人工香精的味道的。
香辣手撕鸡,酸辣鱼,麻婆豆腐,辣子鸡……
司锦年点的全是辣菜。
“我没有跟她订婚,也没有打算跟她真订婚,你的消息错了。”江钦认真地说。
司锦年微笑:“所以你陪她逛街吃饭看电影,也从没跟我说过。”
江钦脸色白了点。他工作和感情分得很明白,陪人吃饭,全是利益上的事,但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毕竟他没有拒绝女人的示好,怎么解释都很苍白。
“其实我不在意这些。”司锦年半晌道。
同为男人,他当然理解这种……利益关系。
他给江钦递了双一次性筷子,“先吃饭吧。”
江钦沉默地接过筷子。
司锦年跟老板娘要了两听冰可乐,江钦这才回过神来,阻止他夹菜的动作,皱眉道:“怎么全是辣菜?”
司锦年肠胃不好,吃辣容易犯病。
江钦想喊人撤菜,司锦年却阻住了他,一双含情目笑意冷淡,“你陪我吃完这顿,我就考虑考虑。”
江钦抬眸,“考虑什么?”
“考虑考虑……原谅你。”
江钦一怔,想通后苦笑,“所以这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司锦年知道他不吃辣,是一点辣都受不了的那种。
而他同样也了解司锦年,又怎么会天真到以为这是一餐饭就能解决的事。
“跟你吃饭,不为你为谁?”司锦年贫了句嘴。
他夹了一块辣子鸡尝,有所准备地等待着舌尖口腔都被麻痹的感觉,接着辣意窜至舌根,一口冰可乐下肚,肠胃冰火两重天。
“……好,辣的我吃,你再点其他菜吧。”
“不用,一起吃。”
辣油滚的汤汁儿浇菜,一眼望去全是红色,魔鬼椒的颜色鲜艳得可怕,司锦年眼眶冒出泪花,有些后悔跟老板娘说要特辣。
江钦看了他半晌。
“我想吃辣了,跟你没有关系。”
江钦便没话说了。他摘下眼镜,拿起筷子道:“我吃完,你考虑考虑。”
“行啊。”
江钦倒是喜怒不形于色,一块又一块肉往嘴里夹。他嘴唇越来越红,可乐逐渐见底,又叫来十听冰饮,势要把这餐解决的架势。
酸菜鱼没那么辣,司锦年专攻那盘菜,似笑非笑:“喝这么多冰的小心胃穿孔。”
江钦岔着两条大长腿,左手握着瓶子,右手弯腰夹菜,他听到司锦年的话抬头,叹了口气,“就当是你关心我了。”
司锦年跟他碰了一下杯:“当然是关心你。”
在江钦喝到第四瓶的时候,长街开始飘雨,他热出一身汗,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肩上。
江钦把袖子挽到手肘上,和司锦年同频,抬头往夜空看了一眼。
“下雨了。”他说。
“嗯,下雨了。”司锦年答。
两人的嗓子都被刺激得沙哑,司锦年放下筷子看他,“第一次吃这么辣吧?”
江钦笑了一下,嗓音沉沉:“我二十岁的时候,还没毕业就出来应酬。当时陪一个川老板,饭局上全是辣菜,为了谈拢合作,我就全都尝了一遍。”
司锦年想象那个画面,笑了下,“20岁的江哥啊,没见过。”
“但……我见过20岁的你。”
司锦年怔住,诧异地看了他半晌,后知后觉笑了,“电影院见过吧。”但他也不记得20岁那年有没有他的电影上映。
江钦摇了摇头,“偶然见到的,你不知道而已。”
司锦年不由想起六七年前的自己,越来越大的雨珠掉在他脸上,一下下提醒他不要沉迷。
“那时候的我怎么样?”司锦年还真闲聊起来。
江钦往嘴里塞了根细辣椒,他紧握玻璃瓶,掌心的冷意骗不过唇腔的麻辣感,胃里火烧一样,江钦仰颈猛灌冷饮,似在回忆,又似在想该怎么表达。
他说:“固执,疯狂,不怕死。”
司锦年身体僵了一下,雨水无端将寒意带到他身上,打了个寒战。
他看向江钦的眼神骤冷,像藏了一把利刃,充满戒惕和防备,时刻准备出刀。
司锦年刚想问些什么,一辆白色的别克从远处驶来,停在“阿广饭店”招牌旁边。
耳边响起的声音唤回了他思绪。
“锦年哥!下雨了怎么还坐在外边?”谢星河降下车窗,显然没注意江钦,只顾着朝司锦年招手。
江钦却听出了谢星河的声音,脑子飞速运转,明了是怎么一回事。
司锦年站起身,塑料凳从地面划过的声音像刀锯一样割在人心上。
江钦放下筷子,“啪嗒”一声压在桌上,抬眸盯着他。
司锦年居高临下与他对视,唇角牵出一抹无所畏惧的笑。
他带着挑衅道:“你动他试试?”
谢星河不知道他们的针锋相对,打着伞跑到司锦年身边给他撑伞,“锦年……哥?”他终于注意到江钦。
司锦年侧眸,看向谢星河握着的倾斜雨伞,他将手伸过去,扶着谢星河手背,把伞回正了。
他语气温柔:“你别淋湿就好。”
谢星河微垂眸,看着司锦年搭上来的手,身体发热。
江钦脸色瞬间冷下。
他起身道:“司锦年……我还没吃完。”
“那你继续吃,我先走了。”司锦年搂住谢星河肩膀,钻进伞里,转身看向江钦。
夜雨凉薄,辣椒辣得人心肝肠胃都热。江钦就那么站着,薄唇、鼻尖、眼尾都是红的。
司锦年本想放句狠话,与他相视半晌无言,于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
“江哥,下雨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