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锐把刚刚叹出去的那口气吸了回去,重新捋袖子往大厅去。
封舒文已经拿着鸡毛掸子躲到了大厅中央的沙发靠背后面,一边警惕地盯着封锐的方向,一边随时开溜闪避的姿势,嘴里还道:“我都说了,我没有骚扰女同学!”
封锐沉着脸,走近逮人:“所以是那个女同学冤枉你?”
封舒文跑去另外一个沙发后面,解释:“情书是我送的。我第一次送,当面给她,她没要,我第二次就趁着下课塞她书桌里了。后面几次也是。”
你也好意思解释?
封锐无语:“她当面不要了你还要送?反反复复几次,说你骚扰还冤枉你了?”
封舒文确实觉得自己冤,继续躲,和他哥走了一个圆:“我想着她实在不要,直接扔掉算了。”
扔掉多简单的事。
“没想到她会投诉告诉老师。”
到这一刻,封锐终于确定,他这弟弟是真的蠢。
封锐都不用知道更多,直接把这件事掰碎了讲:“你替人跑腿送情书,情书恶心到女同学,女同学难道只觉得情书恶心、写情书的恶心,不觉得你这个接二连三送情书的也恶心?”
又道:“你这哪儿是替人送情书?你是站队、抱团,那个投诉的女同学能不懂吗,要投诉当然连锅端,把你们都投诉了!”
封舒文听完脸色发白,像是刚明白,又像是心底清楚、自己不愿意承认,最后被亲哥挑明。
封锐看着他,再次问:“你现在到底在学校干什么?”
班主任委婉提出的交友不慎果然没有看走眼。
封锐连续炮轰:“你认识的什么人?交的什么同学?这种不好好念书、把精力花在乱七八糟事情上的人,你以前初中的时候都知道离远点儿,现在瞎混什么?”
封锐这番话似是戳到封舒文的某个痛点,封舒文忽然把手里的鸡毛掸子往封锐的方向掷过去,大喊:“对,我就是瞎混!”
封舒文:“我学不进去!跟不上!也没人搭理我!我在那儿就是个垃圾!吊车尾!”
封舒文:“他们什么都会!我什么都不会!”
封舒文:“我就像个傻子!他们也看我像个傻子!”
封舒文:“这学我不上了!”
“嗡——”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忽然灭了,室内一片黑。
伴随黑暗而来的是兄弟俩同时的无言和静默。
两人的眼睛也在同时适应忽然的从亮到黑,起初有那么几秒,他们谁都看不见谁。
等隐约能借着窗外透进的一些光看到对方的身影了,封锐见封舒文抬起胳膊把脸用力埋进去,接着转身,一言不发地往玄关走。
“去哪儿?”封锐快步追上。
玄关前追到人,正要伸手把人拉住,封舒文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栽去,封锐下意识伸手,本来能把人拉住,结果封舒文摔下去的时候无意间扫了他一腿,兄弟俩一起摔了。
摔得又巧又倒霉,刚好都撞在玄关口的一个柜子旁,光听动静就知道都撞得不轻。
眨眼功夫,室内再度静谧。
半分钟后,“嗡——”一声,灯光不明原因地重新亮起。
玄关口,封锐、封舒文头朝柜子脚朝大厅地躺着,灯光清晰地照亮着两人昏睡的面孔。
—
封锐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病逝多年的母亲。
母亲的面孔在梦境中意外的非常模糊,只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哼唱着熟悉的摇篮曲。
封锐听着这曲子,觉得很安心,他在梦里还有意识,也知道这是个梦,还轻叹他已经很多年没梦到过母亲了。
结果一曲哼罢,母亲忽然唤他:“小文。”
小文?
母亲叫错名字了?
母亲:“小文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母亲真的叫错人了。
下一刻,封锐在梦境中见到了自己。
他自己的面孔倒是很清晰,是他少年时的样子,表情有点冷、臭臭的,站在母亲身旁。
梦境中的少年封锐问母亲:“弟弟烧退了?”
母亲:“退了。”
少年封锐那过于锐利的目光缓缓垂落。
封锐这才意识到,他在梦里是躺着的,母亲和少年封锐都在床边看他。
封锐觉得奇怪,这梦怎么是乱的,病倒的应该是小时候封舒文才对,怎么是他躺着。
下一刻,母亲的身影消失了,只余少年封锐站在床边,板着脸看他,不知如何哄孩子的样子,过了会儿,伸手递过来一块糖,晃了晃。
晃完剥糖纸,把糖纸里红色的果糖递到他嘴边,然后道:“小文,张嘴。”
小文?
梦境忽然抽离,现实里的真实感伴随着疼痛同时涌来,封锐蹙了蹙眉,刚要睁开眼睛,听到了一声尖叫。
“哥!”
这声哥叫得非常古怪,因为那声音和音调都不是封舒文的,而是封锐自己的嗓音。
封锐一边在疼痛中睁开眼睛一边本能地坐起来,转头向身边——
他看到了他自己。
—
玄关落地镜前,封舒文恨不得趴在镜子上做壁虎,看着镜子里的神情溢满了惊诧。
封锐没照镜子,抱着胳膊后背抵墙地靠着,就在镜子旁边。
镜子前的封舒文终于做够了壁虎,从镜子里收回目光,扭头看向镜旁。
看着看着,忽然指着封锐傻笑了一声:“哈哈,现在你成我了。”
没错,封锐成了封舒文,封舒文成了封锐。
准确来说,他们兄弟俩互穿了,在一次很寻常的意外摔倒之后。
怎么就互穿了,为什么会互穿,互穿的非唯物主义原理是什么,他们兄弟二人通通都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们确实互穿了:封舒文如今顶着封锐的脸,封锐在封舒文的壳子里。
封舒文对着突然的互穿展现了浓厚的兴趣,半点不慌乱,觉得有意思极了,封锐则在冷静思考:这是暂时的,还是说很快就会换回去?换不回去该如何?后面要怎么办法?
“不怎么办啊,”封舒文兴致格外的高,还很开心的样子,拿他以前看过的互穿网文做参考,“就我当你,你做我,继续过呗。”
封舒文毕竟年纪小,本身性格又有点没心没肺,互穿了之后毫好不纠结,角色切换得非常流畅,还装模作样地绷出一副严肃脸,冲封锐挑挑下巴:“去吧,去做作业。”
封锐作势抬手,封舒文缩脖子老实了。
十分钟后,兄弟俩从玄关挪回了大厅。
封锐坐着,封舒文站着,兄弟俩的家庭地位并不以灵魂的转换而转移。
但这场景着实有点骇人,毕竟现在换谁看了都是当弟弟的翘着二郎腿坐着,当哥的鹌鹑似的老老实实站旁边。
别说,封舒文瞥着,他哥那气势气场换个壳子也一样凸显,他还真是第一次从他自己这张脸上看出这么强的气场。
封舒文也是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人的精气神有多重要,由内而外的展露半点不掺假。
又悄悄暗想,他也要这样,哪天换回来了,他也要让他自己看起来就很强很不好惹。
但现在根本不是气场气质、好不好惹的问题,已经半个多小时了,两人还是互穿状态。
这情况不好解决,有点棘手,封锐觉得他们除了等,别无办法。
哦,也不能干等,封锐冲沙发旁扫了眼,“去,做作业。”
封舒文指指自己,“我做?”
封锐也问:“我做?”
封舒文顶着他哥的脸露出一个老实的神色:“哦。”
结果第一个人生偏差终于在互穿之后产生了。
——封舒文去卧室拿作业,拿到大厅旁的餐厅桌上去写,写了没几秒,忽然一惊一乍地大喊:“哥!”
封舒文指着作业本上自己刚写的几个字,“这!这不是我的字!是你的!”
确实是封锐的字迹,字母、数字、方块字,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勾,都是封锐的笔锋走线。
兄弟俩一合计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字迹、笔锋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各人在多年的写字过程中练就的肌肉记忆。
而肌肉记忆保留在原来的壳子上,即便主观上按照换魂儿后自己的习惯操控笔锋,但壳子上的肌肉记忆存在多年,不会一上来说变就变。
这么一来——
封舒文双手奉上笔:“哥,这我来不了啊。”
他们两人的字迹差太多了。
封舒文扯着假笑:“老师一看就能看出来,别到时候以为我作业是别人代笔的。”
封锐对视上封舒文的眼睛,准确捕捉到了这弟弟眼底一闪而过的开心。
明明心底开心偷乐,嘴里还要假把式地说场面话:“您受累。”
封锐差点又抬手,封舒文这次机灵了,“唉!这打了可是打在你自己的肉.体上。”
封舒文:“你舍得?”
舍得。
封锐一脚蹬过去。
某位弟弟疼得差点喊出来。
但总的来说,封舒文的心情是非常美妙的。
互穿网文告诉他,穿回来是没有用那么容易的,不出意外,接下来他和他哥即将过上对方的“幸福”生活。
——他哥替他去上学,他替他哥做这个哥。
当哥的要上班赚钱、努力养家?
不存在的。
为毛?
因为他哥根本不上班,他哥是名下拥有近百套不动产的收!租!公!
天天躺着把钱收的那种。
封舒文内心: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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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