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锐从学校出来的时候,神色虽平静,脸色些微有点差。
送他的是育仁私立高中统招部高二(三)的班主任江玥。
别看这位长相漂亮的年轻女老师兼班主任满打满算只有27岁,人可是国外名校毕业归国的高材生,从文凭到智商情商样样拿得出手,连“招待”封锐这位学生家长时沟通交待的话,都透着超乎年龄的成熟干练。
她踩着细跟皮鞋,稳重地把封锐送到校门外,止步,最后挂上温和的笑容,对封锐道:“封舒文哥哥,封舒文的一些情况今天和您沟通过了。”
班主任客气地笑笑:“不瞒您,高二开学也才两个月,我做这个班的班主任也没多久,对封舒文的了解肯定还不够。”
“以后封舒文的情况,您也可以主动和我聊聊,这样家校一起努力,相信以后封舒文在学校的表现肯定会越来越好。”
……
供访客步行进出的小铁门重新合上,班主任折返回校,身影消失在门后。
封锐客气地目送完,这才收回视线转身,敛着表情,一言不发地走向校门口的临时停车位。
最外面的停车位停着辆黑色七系,驾座的车窗落了一半,里面坐了个人。
那人见封锐终于和女老师聊完了,忙降下车窗,喊:“锐哥。”
封锐抬眼扫过去,绷着唇角,没什么表情。
车内的人一见这眼神便懂了,利索地推开车门,把驾座让出去,自己绕去副驾。
等两人都上车了,外号胖子的男人觑着封锐的表情,问:“怎么样了?老师批评舒文了?”
封锐手搁上方向盘,表情不明地嗤了一声。
直到车子开离车位,驶上校门外的主干道,开出至少20米了,封锐才用平淡的语气说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有什么用。”
养个弟弟有什么用?
屁用!
胖子一听就知道这说的肯定是封舒文,暗道这世上也只有这宝贝弟弟能把他锐哥气到。
胖子忙安抚:“没关系的哥,男生年纪小的时候都皮,我十几岁那会儿还不是皮成猴儿了,天天挨我妈揍。”
“何况现在还是青春期,青春期的小孩儿最难管了,都这样,等过了这年纪就好了。”
胖子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安慰作用,封锐始终一言不发,车却已经飙上了速度,在几个车道和附近的车辆间变道、超车。
好在封锐没拿命开玩笑的毛病,多久车子开上高架,速度逐渐平稳。
封锐也在短暂的闷声恼火后,慢慢冷静了。
他是昨天下午被约上的,本来约他当天下午就来学校,后来班主任临时有别的事,才改到了今天。
家长被老师、尤其是班主任叫去学校面谈,还能为什么?
封锐总共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不是为了封舒文,难道是为了和老师拉家常?
封锐到学校前就心底打鼓,猜测封舒文在学校惹什么事了。
——普通情况老师大可以电话、微信聊,能到面谈,老师也不肯在约见面的电话里提前说几句,还特意叮嘱他这个家长不要在孩子面前透露,以防孩子乱想、勾起触学情绪,封锐想来想去,都无法把问题往小了去猜。
等到了学校,见到班主任,果然,封舒文的问题非常多。
概括起来有这么几点:1、学习跟不上;2、不合群;3、交友不慎;4,被女同学投诉;5,和男同学打架。
封锐听得头都大了。
班主任显然也很头大,但人家年轻女老师素质高,即便封舒文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也决口不说“你看看你家孩子”“你家孩子怎么这样”,反而非常耐心地一一交待,还和封锐沟通,问家里的情况,问封舒文最近这段时间的生活环境是不是有改变。
确实有,这个不假——他们兄弟俩刚从住了有些年的老房子搬去了三百平的精装大平层。
但封锐总不能真的这么答,这有什么可跟老师说的,总不能是换豪宅引发了上述12345的问题。
封锐便跟班主任坦白,除了最近搬过一次家,基本的生活环境没什么改变。
又因为新家和老房子没离多远,他们的生活、封舒文在校外接触的人,都还是原来那些。
班主任听完想了想,没有任何推脱,反而道:“如果家里没有变化,封舒文同学在家的表现也都正常,那可能还是没适应学校环境。”
封锐默默听着,说实话,他那一瞬间是有点困惑的:学生在学校不就是上课上学考试,每个学生都是这么过来的,有什么可不适应的?
何况现在都已经是高二了,现在还不适应,高一那一整年都干嘛了?
班主任对封舒文显然也有点无从下手的意思,和封锐聊完封舒文的情况,便重点强调以后家校多沟通,她会多在学校关注一下封舒文,也请家长耐心细心地关照下这个年纪的孩子。
耐心?细心?关照?
封锐开着车,心道他还能、还要怎么关照?
父母很早都不在了,他又当爹又当妈又当哥的把这个唯一的弟弟拉扯大。
爱护不宠溺,能说道理绝不动手,该给的物质条件也半分不少。
还抱着有家底便尽最大努力给予一个优渥环境的心态,砸钱把人送来了这所当地顶级的私立高中。
到了这边,怕他缩手缩脚不敢交朋友,只要要求合理,零花钱从来不少。
也不强求这弟弟必须和他学生时代一样简单朴素,衣服鞋子要穿牌子的也都给。
为了偶尔来学校、以家长身份露面的时候,不给这位亲弟弟丢份,他连车都换了——特意!特意在高一开学之初,让胖子在校门外蹲了三四天,暗中观察接送学生的来往车辆,转头换了辆在家长群里还算过得去的顶配七系。
连今天来学校的衣着装束,都是特意“考究”过的:皮鞋、整套西服、带暗纹金扣的衬衫、名牌手表。
学习的问题,他更是不多插手,尽量把自主权留给这宝贝弟弟,同时也不松懈,该管的也会花时间去管。
真的,封锐觉得他能做的都做了,科学不失理性,理性中充满关爱,love&peace。
但今天这趟学校半日游结束后,封锐不想peace了,他觉得某位弟弟就特么好日子过多了欠抽。
骚扰女同学?
打架?
车子开下高架,忽然打灯变道,缓缓停在了路边某杂货店门口。
胖子一愣,扭头:“锐哥?”
封锐已经推门下车走了出去,目光在杂货店门口扫过,淡定地喊:“老板,有没有鸡毛掸子。”
老板从店里出来:“有啊,你要哪种?”
封锐:“毛少点,杆子粗点。”
当晚,高档豪宅小区,恒萃花园,9栋顶层。
可以观景的大片落地玻璃完美的阻隔了大厅里鸡飞狗跳的嗷嗷声。
没多久,那声音从大厅挪去了里面卧室,封闭在了南次卧的房门内。
隔着道门,还是白天装束的封锐捋着袖口在肘部,一手插兜,一手倒握鸡毛掸。
约莫是刚刚在大厅里动手的架势有点大,他的气息有点喘,慢慢匀过气之后,封锐拿鸡毛掸杆子点着门板,语气淡定地一字一字道:“开、门。”
门内没动静,也不敢有动静。
封锐语气不明:“开!你以为你躲得掉?”
门内这才传出回应:“我都说了,我没有骚扰女同学,我就是帮忙递了几回情书。”
不吭声还好,这么一说,封锐的火气又上来了。
算不算骚扰这是你这个主动招惹人的说了算的?不是人家女生说了算?
人女同学都投诉了,这还不算骚扰?难道要动手动脚才算?!
封锐觉得他从小教的那些规矩世理全都喂了狗。
既然不做人,这弟弟养了干嘛?
封锐一脚踹上房门:“开门!”
说完又踹了几脚,没有留力,直踹得这道好几万的房门脆皮似的晃了几晃。
门内的封舒文到底是他哥从小养大的,了解他哥什么样算是真的生气。
也不敢真的惹他哥,多少有点怵,卧室里呆了没几分钟,老老实实把门打开了。
一打开,就被封锐扯住领子拉了出去,按在门边的墙上。
“哥。”
封舒文今年17岁,高二,小时候体弱,15岁也才一米六多,是班里最矮的男生,16岁抽条似得长,半年长到了一米七三,前段时间学校体侧,已经近一米八了。
一米八的大男生,容貌骨架都长开了,在28岁的兄长面前不再是个小孩子。
但封锐一米八五,少年时闯社会养出的气势气场,不是封舒文长个个子就能赶上的。
尤其是封锐的眼神,凶起来的时候封舒文是真的怕,抬眼都不敢多看,立刻垂眸低头、后背贴紧墙,恨不得把下巴戳进胸口。
封锐看这怂样,更来气了。
他问封舒文:“你在学校不好好念书上课,给女同学递什么情书?”
递情书被投诉,学校把他们被骚扰的、递情书的,写情书表白的,跟班凑热闹的几方都叫了过去问话。
最后倒好,写情书的没怎么着,递情书的和旁边跟班凑热闹的打起来了。
这才是班主任把封锐叫去学校面谈的直接原因。
封锐是真的火,也是真的困惑:“你怎么想的!?”
封舒文又低着头不吭声了。
封锐忽然觉得有点无力——学习不好,可以请家教、多督促;没钱可以给;在学校里惹了任何事,回来还有他这个大哥给撑腰。
可这你问了他什么都不说,又该如何?
而封舒文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之前班主任微信私聊,说封舒文在学校上课开小差的时候,封锐回家关心地问了几句,封舒文也是这样,一声不吭。
封锐偶尔也想,这是孩子大了觉得没必要说,自己可以解决?还是因为不想说,乃至觉得说了没用,索性不说?
可无论是因为什么不说,封锐不知道,就完全无从下手。
无从下手解决问题,也无从下手接着打。
何况封锐的火气远不到怒不可歇的程度,内心里也总心疼这唯一的弟弟、唯一的血亲,很快火气就消了。
火气消下去,封锐叹了口气,把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扔。
谁料某弟弟竟然学会使诈了,封锐刚一松懈,封舒文便化身泥鳅从他手里滑走,矮声弯腰,捡起鸡毛掸子拔腿就跑。
边跑边喊:“你这是家暴!我要报警!”
封锐:“???”
个小兔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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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