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岩看着奚筱梦的倩影, “早点睡,晚安。”
奚筱梦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的紫荆,黑褐色的茎在皎洁月光里凛然,习习晚风像是在跳一曲华尔兹,和着舞曲的脚步声,施岩走向左燚所在的房间。
不知道站了多久,奚筱梦回房躺下,指尖碰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一看,有一条一个小时前施予颂发来的短信:「嫂子,今晚我在霍胜这,您不用留门。」
碧水漓漓的双眼偃旗息鼓,奚筱梦捏了捏被子,捂住头睡了。
施予颂是隔天中午才回来的,家里到处都是陌生人的气息,而且还不止一个,碗槽里还有早餐过后没清洗的碗,他扯了扯领带,疾步朝楼上走。
敲了敲门,没人应,“嫂子?”
又发了条短信,没有回音。
哐当——
房内传来椅子被撞倒的声音,施予颂把视线留在屋外,单手推开了门,“嫂子,你在吗?”
“小颂……”
微弱气息自下方传来,施予颂这才把视线落进屋里,穿着睡衣的奚筱梦跌在床边,唇色泛白,额上冷汗细密。
施予颂惊惶,忙蹲到她身前,“没事吧?”
“没事……”起身却又下跌。
施予颂赶紧搭手,衣袖下的滚烫灼了他一下。
奚筱梦正在发高烧!
施予颂忙把人扶回床上,“筱梦姐,你躺着,我去拿退烧药。”
“你叫我什么?”
奚筱梦满眼错愕,昏昏沉沉的意识让她得出施予颂不再认可自己的笃定,以前就是这样,因不同意自己和施岩在一起而拒绝叫嫂子。
施予颂仍旧俯身,话语轻柔,“叫筱梦姐,世界上最好的筱梦姐。”
这一刻,奚筱梦懂得了他更换称呼的原因所在。
吃过药,施予颂拧了拧毛巾盖在她额上冷敷降温,又下楼熬她曾教过的绿豆粥,期间不忘上下楼更换冷毛巾,几十分钟后降温明显才松了口气。
奚筱梦:“粥我换好衣服之后下去吃。”
施予颂嗯了声端水盆出房间。
几十分钟后奚筱梦下楼,她已经用温水擦了身,换了一身浅紫休闲装,随意扎了个低马尾,尽显青春活力。
施予颂刚好端出两菜一汤,都是霍胜这些年亲自指导后,他做得最深得人心的菜品,绿豆粥也好了,舀了一碗放到奚筱梦面前。
奚筱梦浅笑着看他,极好看的双眼泛着柔光。
施予颂有些不好意思,“姐,怎么了?”
“我们小颂,挺适合穿公司制服的。”
早上施予颂去公司当实习生了,言诵集团的制服按照职称定制,哪怕是保安制服,穿在身上看着也不劣质。挤地铁来回时,就着一身制服就引起不少人侧目,都以为年纪轻轻就任了公司高位。
到家忙里忙外也忘了换,领带和外套倒是因为怒火下被扔在了房间沙发上,现在只穿着领口微开的白衬衫,少年不再阳光,反倒透着隐隐的沉稳魅惑。
奚筱梦这么一说,腼腆之色转瞬即逝,下一秒又听见她认真点评:“确实不适合穿围裙。”
施予颂下厨从不穿围裙,觉得难受,不过每次都没沾过什么油渍,难道这次失误了?
急忙瞥了一眼白衬衫。
奚筱梦笑:“没沾什么。工作难度还可以吗?”
“嗯。虽然被主管骂了个狗血淋头。”
施予颂撇撇嘴,又转换回少年人在家人面前的直言不讳。
奚筱梦不会就此袒护他,但会教他如何放平心态正确看待职场:“被批评没什么,在可接受范围内针对性地就事论事多加理解就好,不会的自己琢磨过后再去请教。最好是请教一些资历深的,实习生越级不算僭越,态度要谦逊的同时要学会察言观色。你还年轻,不会轻易就被迂腐的职场思维固化,但如果你的主管刚愎自用,那就不要横冲直撞冲他枪口。同一个屋檐下,你总会有求于他。职场潜规则很多,但也不必妄自菲薄,自轻自贱,要守好自尊心。不管是谁,如果碰到你的尊严底线,那就无须容忍,否则以后的精神世界只能是被仆役。”
施予颂听得很认真,俨然职场菜鸟虚心求学,奚筱梦笑得更加好看,脆弱感也更加迷人。
两人说说笑笑吃着午餐,都默契地没有提碗槽里的那堆脏碗,那是颗定时炸弹,一提,总有人要承担后果,表面的平和也会风起云涌。
可施予颂没料到的是,脚步声破了他好不容易稳下的情绪,那些脏碗的主人一直都在这个屋檐下。
昨晚半夜回来的六人现在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今早上他们吃完早餐后和施岩进了书房。
看到餐桌上阴着脸的施予颂,他们都拘谨起来。施岩走出书房,正好奇他们怎么都堵在楼梯口,视线下瞥,餐桌上的两人构成过于和谐的画面,恍然间,他看到了步入职场的施予颂和重返十七岁的奚筱梦。
在奚筱梦开口之前,施予颂放下手机:“我已经帮各位叫了出租车,午餐有些随意,就不接待了。”
逐客令都下了,他们自然会顺着台阶下,扭头对施岩说,“施老师,明天见。”
施岩仍旧沉稳,“嗯,明天见。”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奚筱梦对着施岩和左燚说了句,“吃饭吧。”然后闲适地继续喝粥。
都落座后施予颂开口,“虽然哥在家办公,但以后这种需要和员工交流的事就放到办公室或会议室去谈吧,来家里多少招待不周,也没人招待。”
话里话外都是强势拒绝类似情况再发生,不过因为语调平和,敌对意味少了很多。
施岩面无波澜,只是道歉,“辛苦你们了。”
奚筱梦喝了几口粥就上楼,施岩以为她是生气了,和左燚在厨房洗碗时,从冰箱拿出破牛奶的施予颂随口一句,“烧可能还没全退。”
施岩愣了一下,继续刷碗。
洗完进房间,一眼就看见了床头柜上的退烧药,施岩愧疚道:“对不起……”
奚筱梦并没有睁开眼:“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小颂生气了,午休后你去哄哄,顺便给他加油打气。他今天早上去言诵实习了,说除了周日下午休息,以后每周都去。”
虽然施岩从没正眼看过父亲创立的公司,但施予颂有意往继承方向努力,当哥的自然应该去鼓励。
可施予颂怒火没那么轻易散,以至于午休结束看到等在房门口的施岩时,只礼貌地打个招呼就要走。
“小颂。”施岩叫住他,“你们辛苦了。”
施予颂扯了扯刚系好的领带,眼里残留愠怒,“哥该收起除了项目其他事都理所当然的样了!没有谁该为你的事业作出牺牲,今天出于礼数帮煮一顿饭,明天后天甚至以后就会继续被使唤。筱梦姐碍于面子和支持做个一次饭哥就该感恩戴德了,而不是让它成为得寸进尺的理由。”
施岩的关注点却在他对奚筱梦的称呼转变上,甚至怒起攥着他的手臂推到侧墙,“为什么不叫嫂子?”
他手上力道很大,整个人阴恻恻的。
这是全然陌生的施岩,施予颂愣了半晌才察觉到手臂在发疼,但回视时仍旧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
意识到过了头,施岩松劲,眼里满是破碎的温柔,额头搁到施予颂肩上:“小颂乖,算哥求你了。”
呼吸扑在耳侧引起痒意,像是要被话语软化般,但顿了几秒后,施予颂还是轻推开施岩和他擦肩,留下一句,“那哥就尽到疼爱妻子的职责。”
施岩看着挺拔有劲的身影下楼,身后目睹整个过程的左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