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予颂进去,擦过施岩走到窗边。
他闲暇地看着伸到窗台的桃枝,双指捻下一朵把玩,春日暖阳勾勒出他线条流畅的侧脸,无声里都是压迫。
施岩站在原地看着他,刚才对左燚肆无忌惮的邪恶念头荡然无存,甚至为那种行为感到不耻。
坐回办公椅,“有什么事吗?”
施予颂侧身,春季修身校服在他身上显得更加落拓,“没什么,就是无聊想来哥这待着。”
没有对立,很自然的理由。
施岩一时恍惚,“小颂……”
他叫得宠溺,像很久以前牵着他的手去花园看匍匐在花下的草虫。
施予颂愣了愣。
他不是适可而止的人,他会抓住重点问出个究竟,“哥,你并没有那么讨厌我对不对?”
刚开始被单方面冷落时,他曾抱住施岩的大腿不放,昂着小脑袋讨说法,可施岩从来都是面无表情地掰开他的手。
一如现在,低头批阅文件充耳不闻,想再一次以沉默让这件事过去。
施予颂自嘲一笑,转身看窗外,颀长身影以窗外怒放的灼灼桃花为背景板,只对哥哥委屈的声音时隔多年再出口,“我真的很期待那天的饼干,哥是特意买给我的……”
纸页上沙沙的笔划停了下来,施岩抬眼,因为看不到施予颂的表情,所以午夜梦回见到的喜怒哀乐表情都一一浮现想贴合上去,紧了紧手中的签字笔。
施予颂抬手一扬,被捻碎的花瓣随风散了。
继而单手一撑,他坐靠阳台回头,“我不会打扰哥的,就让我在这待一会儿吧,教室吵得耳朵疼。”
施岩嗯了声,继续若无其事地翻阅文件。
施予颂看了他半晌,然后眉眼低垂转向窗外,安安静静的,像个怕被赶出去的孩子。
几分钟后,施岩从文件堆里抬头,施予颂已经睡着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睡着时就会右手抓着左臂的衣袖,夏天太热穿短袖的话,就会抓住自己的衣摆替代,永远乖巧可爱。
像是被什么牵引,施岩放下笔走过去,暖阳穿过成簇桃花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花影斑驳。
长大了,骨骼已经长开,已经发育得这么好看。
可能意识到被注视,施予颂俊眉一蹙,整个人往里倒,施岩下意识伸手一揽。
施予颂轻靠到他胸口。
明明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危险,可神经仍会因为他被牵扯,还是这么在意。
“哥……”施予颂像是做了什么梦,嘴角嗫嚅,“春天的花真好看,我们……”
声音细微,施岩听不太清,低头。
“我们去看蝴蝶吧。”
一字一句敲打着他这几年的失陪,他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满脸都是期待。
以前的每个春天,他都会带施予颂去捕蝴蝶,然后又到花团锦簇里放掉,他们在湛蓝天空下仰躺,施予颂枕在他的手臂上数蝴蝶。
一个春天就那么幸福的过去。
“……蝴蝶。”怀里的人洋溢着笑。
施岩眼眶泛红,“小颂……”
上次落空的手终于落在少年凌乱的额前发上,拨了拨,指腹再往下轻抚侧脸,不久前被自己打过,他疼惜不已,然后再往下,视线勾摹他的唇,喉结滚动……
虬枝上飞舞的蜜蜂穿梭在花朵之间,风一来,紧紧吸着花粉稳住身子,而后滴溜溜的眼睛注视着花朵下脑袋凑在一起的两个人。
风只来过几秒,施岩蓦地抬头,胸腔里的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像是要炸开。施予颂像是被心跳声吵到,头一歪,整个身体又靠回窗台。
施岩疾步回身,单手撑在办公桌上,全身力气已被抽离,抚过施予颂的指尖烫得烧心灼肺。
花朵里扭扭肥胖身躯的蜜蜂想一探究竟,飞向施予颂,停在他高挺的鼻尖。
鼻子发痒,施予颂睁开惺忪睡眼啧了一声,蜜蜂落荒而逃。
偏头,施岩正襟危坐,仍在办公。
施予颂跳下窗台,朝门口走,“哥,我走了,谢谢你的收留。”
施岩被他最后一句话刺了一下,脱口喊了声,“小颂!”
施予颂疑惑回头。
施岩压下过激的情绪,“还喜欢蓝罐曲奇吗?”
施予颂不明所以,呆呆地点了一下头。
“好,回去吧,快上课了。”
像个谆谆教导的长辈,但不能感受到特别对待,反而是对谁都一样。
门一合上,施予颂所有伪装都出走,脚底发软,不得不单手撑着一边的墙壁稳住身子……
“筱梦,下午我们出去吃吧,让他们两个自己解决……我下班就过去接你,好,再见。”
室内施岩身为贴心未婚夫的话语传出来,施予颂长吁一口气,恢复淡漠回了教室。
左燚不知道奚筱梦不在家,以为她一会儿也是要回家吃饭的,淘米开煮后就为菜品发愁。
如果是在穷乡僻壤的巍岭,他下厨是无可挑剔的,毕竟调味料长年味精、食盐、家种的辣椒、姜葱蒜和番茄,再多他就没见过了。
眼前的厨台上陈列着几十种调料瓶,一不小心可能就得是一道黑暗料理。
他有想过看视频学习,但家里都是奚筱梦掌勺,总不能饭后还去厨房捣鼓,显得对人厨艺的不尊重,弄出个叮叮当当也影响人。
寄人篱下的滋味就是这样,大山里美味的清汤白菜煮豆腐和蒜叶炒腊肉,放在这里太寒酸了。
别人招待自己都是珍馐美馔,自己拿出看家本领还是上不了台面。
“再杵着今晚都不用吃饭了。”施予颂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一侧,嘴里嘬着破牛奶,“打个商量,你做两盘你拿手的,我做两盘我拿手的和汤,随便应付一下,反正我家人不挑食。”
“我不会。”左燚说得坦然。
施予颂一个三分球,牛奶盒入客厅的垃圾篓,垂眸睥睨,“你还真把我嫂子当你的做饭女佣了?”
左燚面无波澜,看着就欠揍。
“那我哥呢,陪床先生?”
啪!左燚甩了他一巴掌,俊秀的脸露出难以控制的狰狞怒火。
施予颂不以为意地舌尖顶了顶右腮,外部右脸红了不少。左燚愤愤转身就要走,施予颂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人整个抵在一旁的冰箱上,右腿挤入腿间。
左燚瞬间就白了脸,遥远的记忆在此刻攻击他,以至于身体开始轻微发颤。
施予颂轻笑,“就这么点本事?”
“放手!”左燚挣了挣,“施予颂,我知道你们有权有势,我就是一个不入流的乡巴佬,每天只能靠着低贱的嘴脸讨好你们才安心……”
施予颂突然凑近,刹那间,左燚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撇开脸,但下一秒又被钳着下巴摆正。
“我不是女人!”
施予颂愣了一下,再往前一点就要打破界限了,他以为左燚会挣扎,没想到他只是身体紧绷了一下就予给予求。
施予颂像是自讨没趣般松开人,“和我想的一样,一文不值。”
左燚抬手又要甩一巴掌,被施予颂捏住了手腕抵了回去,冰凉的视线无礼打量,“左燚,只要我想,我就可以让你很难堪。我知道你的承受阈值很强,失贞应该也不算什么?”
他故意用了这个词,形容女人的。
左燚瞋着过于明亮的眼睛,干净下的底色是混浊的嗤笑,“你惹急了我,我突然还真想做点什么了,你觉得从谁下手比较好?”
“左燚!”施予颂咬牙切齿。
“施予颂!!”左燚比他更甚,“施予颂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再惹我,我没那么多耐心!”
“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施予颂笑说。
左燚怔了一下。
施予颂:“原数奉还,我觉得这四个字还是比较适合你。走了,自己做想吃的吧,我哥和嫂子在外面吃了,可能很晚才回来。”
施予颂说完就出了门,像是无比好心地给人留独处空间,但又满是嘲讽,他们那样的有钱少爷,真的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可左燚不行,出了这个门,他所有的努力都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