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晚自习九点半下课,今天家长会开到十点还未全部走光。
几个任课老师也负责的和家长们讨论同学们在一些科目上的问题。胡以宁的妈妈端坐在胡以宁的座位上,她单独请了化学老师跟他交谈,把自己想要让胡以宁参加竞赛的事情细细的讲给他听。
“以宁妈妈,我是这样想的。我听说您也是教育行业的领导,咱们这种竞赛如果是从初中开始,那么以宁学起来可能会得心应手,但是现在已经是高二了,其实他其他科目成绩也很不错,我个人认为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当然,学学方法也是好的。”
化学老师打着哈哈,他听说过,胡以宁的母亲去年已经进入教育局了,为了让儿子将来去个更好的学校,什么方法都想试一试。
可胡以宁单独找过老师,早把跟老师并表明自己并不愿意去的想法。化学老师当时奇怪他的窘迫,“那就和你父母直接说,不去参加不就好了吗?你这成绩考个重点不是什么问题。”
“可我妈不同意。”胡以宁低垂着头,一副落败的样子,和平日里在班级左右逢源,如鱼得水的样子完全相反。老师无不遗憾,看着垂头丧气的胡班长没有了平时的镇定淡然,想来母亲在家是说一不二的强势存在。
如今见到真人,化学老师彻底明白了胡以宁的苦衷。
“我看了成绩单了,人家第一名的孩子比他高二十多分呢。我家以宁以前从来没得过第二名,现在可好,次次都是第二,而且还差这么多。您说说,他这不是退步是什么?我这当妈的能不着急吗?”
化学老师:“……”
此时的胡以宁正在大街上乱晃,他今晚彻底放空了自己,既不想回家学习,也不想看见父亲母亲。父亲本来说好要帮他开家长会的,可母亲推了一切工作上的应酬,特意去了学校。父亲拗不过她,躲在在家里唉声叹气。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已经尽了全力,可是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总会有比你优秀的人在你身边,你不可能永远都是第一。
他多希望母亲能听听自己的心里话,也希望有人也能同情他一下。
稀薄的雪花顺着明亮的路灯飘落下来,有几片已经悄悄的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看见路面上有个年迈的老人,正骑着三轮车吃力的往前行走着。他正想着要不要上去推一把,忽然看见边上出来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捡来的纸壳放在车上,整齐的码好后,帮着老人一起推车。
胡以宁出声喊他,“何峻维?”
何峻维扭着脸看他,“是你啊,班长?”
“是啊,你怎么在这里?这位是你爷爷吧?”
何峻维挠挠头,“这是我爷爷,他喜欢出来捡捡东西,我陪着他。”
胡以宁将背包里的水瓶迅速倒进嘴里,拧好盖子后甩了甩确定没水了,才递给他,“这个行吗?”
“谢谢你。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有点闷,我想出来走走。对了,今晚不是开家长会吗?我记得你好像就和你爷爷住在一起吧?老师没请他去吗?”
何峻维爷爷看到何峻维把纸壳和瓶子放好后,已经又开始慢慢挪动了。
何峻维不好意思的跟胡以宁道了个歉,“对不起啊,他听力已经有点问题了,听不见你说话。那个,老师知道我家的情况,说是就不用他过去了。”
胡以宁:“没关系。不过我听说你这次考的挺好的。”他沉了沉脸色,“高一时我就劝过你,你以前初中基础不错,不该瞎胡混的。你看现在这样多好。就是可惜了,现在不再分班了,你应该来不了我们班了。”
何峻维:“我现在挺好的,同学们对我都和气多了,有时候他们还会过来请教我呢。”
“就是吗,学生首要问题就是学习……”他话没说完,发现这话其实挺官方的,而且就是他最讨厌的那种口气。他想着自己最烦的就是这些劝勉的话,可现在被日夜教导的也张嘴就来了。
他停了停,换了语气,“要是以后你有不懂的,你可以过来找我,我如果能帮你,我会尽量帮你。”
“现在校外那些混混还来找你的麻烦吗?”
何峻维定了定神,“不来了,谢谢你,要不是那次你帮我出头,他们可能还会来欺负我和我爷爷。”
“别这么说,咱们都是同学,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别怕,直接报警就对了。”说完他又加上一句,“你别老是一个人跟人家打架,要吃亏的。”
“嗯!”何峻维觉得这冬天都已经不是那么难过了,只是他这人总觉得不想让人白白帮忙,他热情的邀请他,“你这会儿没事,去我家坐会吧?我爸爸上次从南方带来一些吃的,我可以做给你吃。”
“真的吗?你还会做饭?”
“当然了,你知道我家离学校近,平时我中午都是回家做好,我爷爷回去就吃饭的。”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愉快的交谈着,前面是个慢悠悠的花甲老人,后面两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三个人漫步在空旷的街道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和安宁。
胡母回到家中后,发现儿子并没有回家。她质问老公孩子去哪里了,胡父一脸阴沉的看着他,“他说出去走走。”
“几点了?出去走走?去哪走?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说着,她拿出手机给胡以宁打了过去,“你在哪呢?”
电话对面沉默了很久,好一会儿才说了话,“我在同学家里,今晚不回去了。”
“同学?男生还是女生?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还能留你在家里住,他的父母不知道礼节吗?你问过我和你爸爸的意见了吗?”
胡父抢过电话,“以宁,你一会儿好好休息,明天好好去上学。就这样吧。”
胡母不可思议的看着胡父,“姓胡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都高二了,说不回家就不回家,还能不能有点责任心了?何况他住的是谁家?人家为什么要让他住?万一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胡父大手一挥,将她的手机丢在床上,“童梓晴,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干什么事情都要图别人点什么?那是他的同学,他刚才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了。”
胡父并不想把何峻维的名字告诉给妻子,他太了解她了,如果她知道对方是谁,一定会用各种方式把对方的家庭情况查个底儿掉。
“我是他爸爸,我同意了,你听明白了吗?”
“你……”胡母气红了双眼,伸手推他,”你知不知道他这次又考了第二名,比第一名差了二十分,整整二十分,你知道吗?高考中,一分可以刷掉多少人,你也是老师,应该比我更懂吧?”
“童梓晴,你清醒点行不行,他这次比上次总分高了七分呢!你干吗总让他跟别人比?我告诉你,这世界就是这样,你优秀,别人会比你更优秀,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做好自己不行吗,他现在的成绩还不够好吗,你到底要逼他到什么时候?”
“我这不是为他好吗,重点学校接触的是什么人,普通学校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自己都知道当个重点大学的教授比当专科学校老师好,怎么轮到他了,你就无所谓了呢?”
胡母说完,拿出手机再次拨了胡以宁的号码,“还学会夜不归宿了,就是你纵容的他!”
胡父气的把她手机抢了过来,直接扔到地上踩了两脚,手机的盖子和机身分离开来,胡母指着他,“你……你是不是疯了你?”
“我看你才是疯了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就想儿子考的更好些,你在局里更有面子吗?我告诉你,在教育局你是领导,是女强人,在家里,你就只是童梓晴。你再敢逼我儿子,我就……”
胡父绕着床走了几步,他本就是个文人出身,平时优雅和气,给学生讲课时都没怎么发过脾气。现在突然生了气,没头没脑的转了几圈,突然,他拿起桌上的一个花瓶,那花瓶是别人送礼送来的,瓶身水墨丹青,意境雅然,当时童梓晴觉得胡父一定会喜欢,特意放在那里给他欣赏用的。
此时他拿着那个花瓶看了又看,心里的怒气也少了几分。
他缓缓放下瓶子,沉声跟她说道,“小晴,你也体谅体谅以宁,你从来都没看见过,他在外面每天装的有多辛苦,为了让你夸他一句,他恨不得天天不吃饭不睡觉的学习。你真想让他跟上个月跳楼的那个孩子一样,不管不顾的跳下去吗?”
胡父转圜了口气,胡母也消了些怒气。胡父说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那事报上来时,还是她亲手去处理的。
她被他说的吓了一跳,捂着心口,“……我真的只是想为了他好,我怎么会逼死他。”
她原本生的就好看漂亮,这会儿落了几滴眼泪,胡父也心软了下来,“以后有事情你好好跟孩子说,他那么懂事,什么都肯听你的,差个一分两分算得了什么?再说了,有些人就是有天赋的,咱们真的不能跟人家比。你想让以宁上个北京的学校,他这个成绩真的是没问题的啊!北大清华上不了,咱们可以上别的,你看哪个好,我去了解了解,咱们好好选个专业方向,将来让他更有把握行不行?”
胡母扭着身子不去看他,胡父上前抱住她,“好了好了,你赶紧洗洗脸,咱们进房间说去。”
此时的胡以宁还提心吊胆在床边坐着,这床是何峻维刚刚给他铺好的,上面还有一股清香的味道。
何峻维拿着一杯清水走过来递给他,“喝水吗?我看你坐了半天了,告诉你妈妈你不回去了吗?要不要我给她打个电话解释一下?”
胡以宁忙握紧了手中手机,紧张的解释,“不用不用,我来的时候就跟我爸说了,我爸应该……应该吧,已经告诉她了。”
何峻维也是第一次见到胡以宁不似往日那么神态自若,他这会儿像个忍气吞声的大男孩,在那里孤独的坐着。
他放下水杯对他说,“那我先出去了,你要是什么需要再跟我说,我就在隔壁那个房间里。”
胡以宁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临出去前何峻维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突然觉得原来看起来的天之骄子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他静静的关上了门,坐在客厅里。
房间里,胡以宁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你好,我是赵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