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跳 第22章 22

“来！在这边！”和风扬着她披散的亚麻色头发，像脚下、身旁没膝高的青草明快舞动，而她招呼的对象，正举足若轻地通过这些叫普通人行进得不那么顺畅的长草。累月经年，这些在遗迹旁铺展的草不但粗壮高大，新的草籽仍每年都掉到种群的缝隙中，从土地寻找机会抽出芽苗。但即使不依靠草地的青老密疏知悉目的地所在，在两人前方的奇特形状的高塔也为旅人指明了方向。

听到，或者说接收到女孩言词里张扬轻快的情绪，他原不疾不徐交错的脚步稍微加快了。

那前段时日积压她双眼底下的黯沉，在圣末节她和他在黎明神殿下方的广场相聚后，似消散无踪了。此后，她还是带他往人烟稀少的地点探访，海中、隘口、山洞、林间，偶尔碰见其他人，都会因为百花庭役用机械体和机械人的事传开不至于被过于注目。

眼看Arzi没一会跟上自己，星娜干脆住脚等候，在他与自己并肩的一瞬牵住他。

“这塔漂亮吗？不，应该说‘美丽’吗……”

她抬手指着在慷慨的阳光下外壁依旧显得纯白生辉的近锥形高塔，自下而上收束的建筑在接近四分之三高度时被赫然截去剩余部份，采光的窗如同眺望的眼睛白昼吸取天然的恩泽，夜里发放比拟灯塔的光照，这种设计，据闻是白银身使者参考了航星母船的外观。虽然从这个地方并没有体会到它的宏伟，可是直到一千五百年前，这还是辰星洞拔地最高的圣塔。

感觉到他点头，她不由想起一件事：“Arzi在这之前已经具有它的相关资讯吗？梅洛告诉我机械人，尤其是交互式机械人，都会在启动前被输入有关这座大陆的常识，就储存在中枢晶体上。”

“如果你指后者这种行为，没有可查确的记录名目，但我的视觉成像网闪过了不同于当下能量塔的影像。”

星娜听罢讶然：“那是什么？难道是你的故障残留？”

Arzi看向她：“没有检测到逻辑错误。”辨识她可称为忧虑的神情，他补充道：“不用担心。”

“嗯！”她对此报以的，还有收牢握着他的手的指节。

来到靠近目的地的外围，草地的生长蔓延神奇地分明出现了停歇，像有一道无形的墙筑起拦住了草的长势。其实星娜今天可以把家里那唯一的飞行器开来直达当前身置的城落外缘，但她基于听闻过有飞经附近的飞行载具动力系统突然不稳，并导致极个别的坠落事故，她心安理得地选择不作冒险。有传言，当初存留在圣塔的水晶仍驱动着塔的运作，只是没有了祭司的调度，失焦的能量无序散放。

这样看来，仿佛能量塔还在保护这个地方。

“以前和卓拉到访过一次，油然的安逸感是这里给我最深的印象，它不像后来闪耀南方的日升城，有主要的大道引导居民与旅人进出，也许是得于这是个更悠久的聚落的缘故。”

“这些房屋依然是有意识的。”在她言语间，Arzi抬手抚触就近的一面墙壁，但他的触碰，往往同时意味着探查。

星娜正要回应，右耳猝尔一阵耳鸣，在目光甫落在金属的人影上时，耳鸣贯穿了双耳。他们脚下的街道虽已不再是留传里无瑕雪白的模样，可她也并未看出这座城荒废千年后的颓乱，倒不如说，时间宛若定格在了城被完全遗弃一刻的光景。入目Arzi探知终究变得斑驳的房屋墙壁，她感觉，附近的房子似纷纷醒了过来，有数不清的话，要对令之欢喜的访客细说。

“我们再往前看看。”

他闻言收回手臂，提步向她，星娜伸出手，转眼便被他包覆。

大西洲的明星，星芒的辰星洞，以精神的丰足与提升为豪并著称于这座大陆。但这样的历史，并不是从开始贯穿到现在。

当白银身群体应答先民朴素追求世界种种，包括天上发光星体的起源、生命的本质，也就是自然法则的真相的呼唤，由只在天空中观察的状态解除而降临这片独立于更大大陆之间的丰饶土地，短短三百年，大陆上凡有人聚居的地带，都矗立起纯白的圣殿，甚至在Zi的规划下，出现面貌前所未想的高塔，后者是日后方锥形能量塔的雏型，有近一半土地是高海拔地形的辰星洞——当时尚未取用这个致词——亦不例外。

技术迅速发展，居民通过锻炼精神力驾驭飞天入水跳跃空间的移动器皿，也有人们经连接动植物的能量场了解到对方的状态，对越具有智慧，或者说灵性活跃的，双方越容易建立情谊，达致促进彼此成长的有利关系。可逐渐，尝试以此对外界作出控制的个体出现了，他们变得自傲、不尊重自由意志、同理心薄弱，随之引发了动物的抵触、人们关系的摩擦、幽微环荡大地部份地域的杂音。然而部份是整体的局部，即便最初只是非常不起眼的失衡，那种能量的扭曲，依旧为其他地域的山水草木受影响埋下了萌芽的种子。

阿斯加尼加，“太阳的荣耀”之意，辰星洞第二座建起的能量塔就在这个后来毗邻扩展的聚落的中心。白色的塔与殿，俨然星系中心的太阳指引着定居于此的子民和设施行进日常。然而正如太阳尚没有普照地上的所有角落，仅仅是为了调和人与土地的韵律的能量塔，又岂可胜任。

“我们这样，又和未迎来Zi造访的时期有什么区别……不，我们比那时还不如！”

纵千年犹广传的女祭司玛依在银日广场烙印的这句话，仍在徜徉四下房屋间的风的絮语里低咛，记载中，她正是在主持全城居民都出席的花之节的祝祷仪式期间，中途自神殿上前到圣音喷泉边，引起所有民众注意后发出简洁而无可否认的陈述和质问，最终掷下这一句评断，离开前往了星引山。

从那一天，不，从那一刻起，追随的先民前踵后至，规模由这座城蔓延扩大到周边聚落，不过五十年，辰星洞地上只剩大平原两端的零星聚落还有群居现象，绝多数人口皆迁移至洞穴连通的地下生活。

“这尊人鱼像后来被传言，竟变得和玛依大人面容相似起来。现在我们站在‘她’面前，想象那场留名千载的演讲场面，仿佛真能从石像听闻那些圣音般拯救了先民们的讲辞。”

“但我没有听见。”

正认真感触的星娜一下子笑出了声，赶在他继续破坏气氛前，忙劝止道：“证明你的感官系统确实没出问题，这是好事。”

Arzi不语。

一圈圈包围着城落中心，由经切割卵石搭建地基，再在墙壁抹上雪花石浆的大小不一的方形住屋，组成整体呈圆形的城落，房屋与房屋之间没有分明的大道，唯有当越过外三环的住屋，才依稀开辟出平行于贯通星球的能量场轴线的长街，像倒影一样一直到城北部的相同地点，而圆形的银日广场，又以近圆锥状的白塔和矩形的神殿为双圆心。方圆交叠相生的理念，自两千八百年前就已稳定构筑着这座大陆的精神内核，即使历经两千年过去，东西两侧地域发展出浑然不同的求知态度与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