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目光 第4章 风头

没多久就要摸底考试了，这是分班后考的第一场试，也是高二考的第一场试，时间就定在补课结束、正式开学后的第一个周一。

1101班是文科重点班之一，班里绝大部分的学生对这次考试都十分看重，特别是这补课的最后两天，班里氛围更是凝重得不行。

刚下过一场阵雨，跑道积水，大课间取消了跑操。五楼只有一班二班两个重点班，就连走廊也是静悄悄的。教室里闷热不堪，却几乎看不见抬头的人，学生们不是在看书，就是在补眠。

谢昱宁单手杵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翻着桌上的漫画杂志。

正是精彩的时候，同样“不务正业”的蒋诗淇晃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在谢昱宁耳边小声剧透，“后面琉星会来。”

……

谢昱宁深吸了口气，松开指尖卡着的书页，转头平静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死？”

由于都还是素质良好的年纪，两个人转移到了教室外面。

“有屁快放。”

蒋诗淇勾着他肩膀笑嘻嘻地，“别生气嘛，一时嘴快一时嘴快！”

谢同学并不吃这一套，仍是冻着个脸，“你最好说点正事，不然我怕我忍不住要揍你。”

说着，还朝他挥了挥梆硬的拳头。

蒋诗淇向来是一个很识相的人，老实了，“问你今天下午啥安排呢？”

“下午？嗷……还能干啥？和之前一样呗，就那么几个小时能干嘛？”谢昱宁有些无语，“就这还要问？”

潭州市一中实行月休制，一个月休两天半。除此之外，每周日下午还会放一个下午的小假，是用来给学生们查漏补缺，自主学习放松的。由于时间不长，晚上还要按时上晚自习，大部分的学生会选择在学校及周围度过。

高一那一年他们俩就是中午在外面吃个饭改善下伙食，然后一起在网吧消磨一下午。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确是没有学习的天赋，看漫画的兴致没了，睡意又涌了上来。

他说完打了个十分绵长的哈欠，眼眶都润了，“没事了吧？没事我进去睡觉算了。”

蒋诗淇连忙拦住他，“那喊不喊大仙他们啊？”

“你问一下呗，要去就一起，不去就我们俩啊……”谢昱宁又打了个哈欠，这次蒋诗淇没再拦他。

大课间的睡眠总是格外得香，明明没睡多久，谢昱宁却感觉无比的神清气爽。

后两节恰巧是连堂的英语课。

前几天班干部竞选，班里的人都不太活跃，所以作为一班分班考试英语单科成绩一、二名的王轻和谢昱宁就直接被指为了课代表，两个人一个负责作业一个负责领读和听写。

按照往日惯例，这两节连堂课一般都会被英语组安排成小测，但由于第二天就是开学考，这两节就一节上了新课一节讲了周报。

一班的英语老师林诗华很看重评后订正，要求课代表在第五节课前把更正好的周报收齐交过去。

第五节课是自习课，要布置考场，王轻还有个班长的职务，课间要去小谭那里拿布置考场的材料，于是这项工作就落在了谢昱宁的头上。

这张周报难度不低，教室里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了一整个课间，仍旧还有几份没交上来。

谢昱宁不敢再磨蹭下去了，踩着铃声线蹦去了英语组办公室。

“谢昱宁，等一下！”

刚下到四楼，就从后面追来一个人，谢昱宁有些不耐烦道，“就不能一会自己去交吗？一定要拖着我？”

回过头，就看见了拿着周报，有些许手足无措的许存真。

他的神色略微缓和了些，“是你啊。”

“抱歉啊，我有些地方没听懂，所以慢了点，要不我替你去交吧？”

许存真说着抬手，想去接下那一沓周报，却被对方躲开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

谢昱宁摆摆手，将周报从他的手中抽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蹦去，“下次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一下我和王轻，没必要一个人死磕，平白耽误些时间……”

尾音散在空气里，少年就风似的没了影子。

空荡的楼梯间似乎有留音的效果，许存真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缓缓收回那只还停留在半空的手，用力地握住了。

胆小鬼。

秋老虎，枣核天。

相比于晚上的紫荆街，午时的紫荆街要萧条许多，热气蒸腾着翻出波浪，各种油烟气混在一起，越发闷得人食欲不振。

巷子口，刘老头支着阳伞在卖冰饮，许家三兄妹都喜欢喝他做的绿豆冰沙。许存真路过时顺手买了一杯，到店里一看，许存善果然在。

“妈带小妹去医院了？”他隔着柜台把冰饮贴在弟弟脸上，冰得许存善龇牙咧嘴。

许存善缓过一阵就欢喜地笑了起来，立马把吸管扎进去，“你回过家啦？吃过饭了不？”

“吃咯，我晓得肯定是你在看店。”许存真也笑了，“你这昏昏欲睡的，一上午赚了几块钱？”

“少看不起人！我上午卖出七包烟呢！两包芙蓉王，软的！”

男孩很较真，边说边比着手指，模样十分逗。许存真夸了他两句，走到旁边的小矮桌上坐下，翻出作业来写。

“哥，你这个学期周日晚上还是不去上班是吧？”没安静一会儿，许存善又闲不住了。

许存真头也不抬：“别想了，不帮你看店，我下午要去晴姐那儿帮忙。”

“哦，那好吧。”

许存善万分的失落，岳外不让看课外书，一周还只有一次假，他要看店，就不能去隔壁街的小书店看漫画了。

兄弟俩好不容易安静了会儿，许存善吸溜吸溜把绿豆冰喝完了，走过来把瓶子扔在垃圾桶里，又凑上去找他哥讲话，声音压得低低的，“哥，成了不？”

“什么成不成？”

“啧！前两天说的，那个女孩啊，你不是说想请人家吃个饭吗？成了不？！”

许存真偏头看他，先是疑惑，后来接上那根线，面无表情把这狗脑袋推开了，“你瞎讲什么呢？走远一点，别烦我。”

上次他不过是在苦恼欠一个大人情怎么还，顺嘴给许存善这傻孩子说了，这人就能脑补成这样，让他当个平凡的初中生还真是委屈他了。

“哎呀哎呀，还害上羞了！”许存善才不理会，双手叉腰，笑得胸有成竹，“没事的哥！我尿布你换过，你掉牙我捡过，咱兄弟俩没啥好害羞的！”

“哥，你放心大胆追！没招了就找我善智囊，爸妈那儿也有我替你打掩护，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

许存真眼看着这狗脑回路弯成蚊香了，还十分自信地拍了拍胸脯，顿时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了。

他抬头看去，缓缓摊开了自己的手掌，面无表情：“绿豆冰沙两块五，现在还我。”

或许是想挫挫学生们的锐气，这次摸底的卷子出得有些难，考完第一天的晚自习都是寂静的，全都努着劲准备第二天的英语和文综。

谢昱宁实在受不了这紧绷气，晚一下课铃声一打就赶紧跑到走廊上透气。

致远楼所处地势高，又是在五楼，站在走廊上随意眺去，南湖区的万家灯火尽数入眼。

这总是一种令人平静下来的魔力。

也总是会令人在平静中不停地胡思乱想。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谢昱宁回头看去，一个男生从前门奔了出来，急匆匆的，书包也没拉好，差点撞到来坐班的英语老师。

“梁希文！上晚自习呢！你去干嘛？”

英语老师吓得够呛，回神过来喊了句，没得到回应，当即从包里拿出手机要打电话给谭汝秋，却忽然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谢昱宁，火气瞬间转移了：“你站那做模特呢谢昱宁？还不进教室看英语？上学期期末考试你考成那个死样子我还没找你算账！明天要是考不好你可仔细你的皮！”

谢昱宁：……如果你问我什么叫做无妄之灾。

盛怒状态下的“华妃”显然不能正面刚，他灰溜溜回了教室。

还只敢走后门。

这一出动静闹得大，班里的气氛不再那么紧绷了，还这一块那一块的窸窸窣窣的在笑。

蒋诗淇把他拦在后排，笑得都快厥过去了，“你可仔细你的皮！哈哈哈哈！怎么过了快一年了，华妃还是那么爱说这句话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高一的时候英语就是林诗华带，训人特别爱说“仔细你的皮”，据传说是看《红楼梦》的后遗症。但那时候《甄嬛传》正热播呢，班里的人都看得上头，林诗华又性格泼辣，手段奇狠，学生们私底下就爱叫她“华妃”。

“我的天……这日子要怎么过？不出意外我接下来两年还要当她的课代表。”谢昱宁简直痛不欲生，求救般看过去，“你说我要是主动辞了这官……”

“诶别！”蒋诗淇急忙制止他的想法，“华妃一怒尸横遍野，谢兄你还是早些认命吧！以阁下一人之力挽众生之将倾！放心！我们会永远铭记你！”

……

蒋诗淇再一次成功刷新了谢昱宁对他的认知，谢昱宁简直都想给他鼓掌了，啧啧称奇：“姓蒋的，你绝了，你真是绝了，有时候，我真想跟你绝交。”

或许是考前压力了一波，谢昱宁这次英语考得格外好，还拿了年级单科王，人生第一次认真听了表彰大会，举着那张荣誉证书，一整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不仅他一整个人是喜气洋洋的，整个一班都是喜气洋洋的，谭汝秋那张成天绷着的脸都绷不住了，一天笑出了好几条鱼尾纹。

这次摸底考试一班出了大风头。

文科八个班，四百多个学生，排名前一百的一班有三十二个，其中还有二十一个是年级前五十，占了近一半的名额。语文、英语，文科数学，地理四门单科王尽收囊中，文科第一也花落一班，表彰大会净听“1101”四个字了。

虽然说一班是重点班之一，学生基础本来就好，但这次的战绩完完全全压了另一个重点班二班一头，让一班的学生和老师都爽得不行。

表彰大会结束一回班上，谭汝秋就宣布今天晚自习在班上用多媒体放电影看，让同学们提前想好汇总到班长那里让班长来选。

看什么电影也有的吵。

大部分的男生吵着要看《变形金刚3》或者《加勒比海盗4》，大部分的女生想看《金陵十三钗》和《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下）》，类型相差十万八千里，票数还基本相当，满足这边那边生气，满足那边这边生气。

王轻头疼得很，于是一些人就怂恿她，干脆放《功夫熊猫2》算了，说既有奇幻与冒险，又有情怀和热泪，直接把以上两方都满足了……这简直是乱上加乱，劝得王轻头更加痛了。

一直到晚自习都没说好要看什么，谭汝秋过来坐班的时候看他们吵得互不相让，都气笑了，“我带班还第一次见看个电影还这么费事儿的，还全都为难上我的班长了，是都不想看了是吧？”

班上瞬间鸦雀无声，刚刚还梗着的脖子们忽然就软的，全都垂得低低的。

谭汝秋拍拍王轻肩膀，示意她先回位置上，“行，你们选不出来就我来选吧，刚好今天是教师节，你们也该让着我。”

无视班里此起彼伏的叹气声，她滑动着鼠标在资源库里挑了会，很快决定好了：“就看这个吧——《建党伟业》，符合专业，符合年纪，符合氛围，让你们接受一下革命先师的洗礼，教教你们什么叫做团结一心。”

……

最后奖励了一节党课，班里瞬间哀嚎一片。

今天许存真照样是在下午第九节课后离开的学校，周一到周六的晚上他都得去做兼职家教。但今天在离开之前，他还得去一趟1121班。

黎昭知道他要过来，特意等在教室没走，见他来了，从桌洞里抽出几张卷子递给他，“我顺便把理综的卷子也给你要了。”

“麻烦你了。”许存真接过卷子，点头致谢。

前两天出成绩的时候，他的数学考了个满分，被老师和同学夸得上天入地的，但自己心里总没底。今天上午表彰大会在台上碰见了黎昭，他就随口问了一句能不能帮忙找份空卷子来做一下，没想到黎昭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这算多大事，你要是有不会的就来问，我们数学老师已经把卷子都讲过了。”黎昭摆了摆手，两个人并肩往外走。

“倒是上次你问我钢笔那事，需要帮忙吗？”

许存真轻轻摇了摇头，他知道黎昭只是在客气，就算不是，他们两个也不是什么能涉及金钱的交情。

出了教学楼，两人一个要去校门口一个要去食堂，便就此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