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的。”
挂断电话,陶谚竹扭头望向在阳台上侍弄花草的温虺。
“我爸待会儿要来,有重要的事要说,你等会儿能回避一下吗?”
“好。”温虺没什么犹豫,放下水壶就往玄关走,就是回头贫嘴了一下,“你说我这样,像不像偷情的奸夫,你爸要过来,就赶紧把我往外赶。”
“电视剧少看。”
温虺服帖地点点头,拧开门把手,却看到一个瞧不出年龄的女人站在门口,俨然一副正准备敲门的样子。
“你是……?”
听两个人同时发出疑问,陶谚竹抓着手机就往门口走,看见来人后,手机啪嗒掉落在地上。
只听女人发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谚竹啊,这位是你朋友吗?”
“啊,我是温虺,陶谚竹的朋友,请问您是?”
“我是陶谚竹的妈妈,你过来玩啊?谚竹有没有好好招待你?”
“有的,有的。”他正应付着,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余光又瞥见陶谚竹在那边低头打字,就借口看了下手机。
锁屏的消息提示上赫然缀着两个字。
“留下。”
温虺看了,想到这个女人能和自己聊天,心下已有了答案——这应该就是先前遇到的幻觉,再联系先前那个幻觉的话。
她应该也的确是陶谚竹的妈妈。
“阿姨,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和谚竹他爸一道过来的,谚竹老是忙工作,我俩过来看看他。”
温虺又和她掰扯了几句,眼见劝不走,心里又知道陶谚竹不想和这个幻觉聊天,就主动挑起了话茬,顺带扯了个谎,让陶谚竹到楼下等陶总。
陶谚竹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尚且正常的妈妈,最终还是远离了侃侃而谈的两人,去到楼下等陶总,打算直接在那把事情说完。
约摸十来分钟后,陶总那辆的雷克萨斯来了,似乎是因为今天是来谈他的事的缘故,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没带司机。陶谚竹暗自松了口气,没等车停稳就跑去敲车门。
车门打开他就钻了进去,一旁的陶总嫌弃地扫了他一眼。
“毛毛躁躁的,难怪公司想开除你。”
陶谚竹笑了笑,自己什么原因被开除,陶总这种手眼通天的千年狐狸精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在这里借题发挥而已。
果然,陶总皱眉看了他好一会儿,又偏过头去,把车子熄了火,下一句就说:“律师函我已经发过去了,现在等庭审吧。你既然也都下来了,那事情就在这谈吧。说吧,想不想再干下去了。”
他望向自己脚上的球鞋,这是他两年前第一次发工资的时候买的,现在不见旧,人倒是已经离了公司。
“不了,我这两年干下来也想明白了。”他垂眸看着车窗前摆着的玉质弥勒佛,“或许我不太适合工作。”
自从得了这个病之后,前途、未来就不再适合他。
“随你便吧。”陶总摸了盒烟出来,点了根含在嘴里。
“少抽点。”
“知道了。”陶总不耐烦地摆摆手,打开车门往外走,“很久没来了,去你楼上坐坐。”
陶总走了几步,意识到陶谚竹没跟来,掀开眼皮子冷冷地问他:“怎么了?家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没,就是有点乱,要不还是下次吧,反正回回来都一样。”
“忙。还是这次就去看看吧,乱的话我让清洁的到你这打扫一下。”
知道说不通,陶谚竹也没办法,只能跟在后头上了楼,临开门的时候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下。
“来了啊。”刚进去,顾姚女士就念叨了一句。
“很快就走,赶时间。”陶总神奇地接了句话,尽管他什么也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
“哦。”顾姚女士毫不在意地回过头,继续和温虺聊天。
画面很诡异,却也出离地和谐。
当然了,这也要得益于陶总对这里不是很感兴趣,每个房间粗略地扫了眼就走了。
经历完这么提心吊胆的一幕后,陶谚竹心情复杂地把他爹送到楼下。
似乎是被陶总察觉到了这点情绪,陶总坐会车座里,手仍然搭在车门上。
“你最近状态好像比之前好很多了,还有看见你妈妈吗?”
好很多了吗?
陶谚竹一时间有些发愣,不自觉地摸了摸脸。
好像是有点——自从温虺来了之后,自己每天被迫早睡晚起,再没机会熬夜。偶尔还会秉持着反正也没事的原则,吃一些温虺做的、实际上并不存在的饭菜,然后自己再偷偷吃些东西垫着。
思绪转回来,陶总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之前是没有了,晚上不用熬夜,是好了不少。”
“那现在呢?”陶总敏锐地抓住了“之前”两个字。
“现在又出现了,不过不是那种疯疯癫癫的状态,她……”陶谚竹顿了顿,嗓音不知为何有些干涩,“就跟以前一样。”
“这样啊……”陶总下意识又抖落出一根烟,正打算抽,被陶谚竹拿走了。
“别抽了。”陶谚竹拧眉看向年过六十的父亲,他略显年老的眼角满是情绪。
“好,不抽。”
接着车门一关,油门一踩,父亲又成了往日那个雷厉风行、什么事情都击不垮的陶总,开着价值百万的雷克萨斯,扬长而去。
陶谚竹望着逃似的远去的车辆,摇摇头,兀自在楼下晃悠了几圈,见天色晚了,就踩着点回去,打开门,家里果真空荡荡的,除了温虺,再无其他人。
“回来了?”温虺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上还拿着碗筷。
“嗯。”陶谚竹望着桌子上满汉全席似的菜,心里头五味杂陈,“她做的吗?”
“是,你吃吗?不吃我给你烧。”温虺看着他,语气里带了点小心。
可他此刻注意不到这些,菜肴的香气冲击着味蕾,勾起了他遥远的家的回忆,那个时候真的太远太远了,远到他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到了点,一家人会坐在桌子旁,和和美美地吃上一顿饭,聊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事。
他不知道那些顿饭是妈妈一粒又一粒的药品,是父亲一顿又一顿被推掉的饭局,还是自己一年又一年等、却再也等不到的东西。
“我吃。”喉管里挤出这两个湿润润的字,他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