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翻那个海绵垫!”
“陈叔,你去翻之前被你踩着的那些垫子!快,速度——”
朝咕咕的声音仍旧回荡在器材室内,白发青年慌忙将手中的东南西北一扔,顷刻间,他的身形就在众人的眼中一点点碎成星点,揉成羽翎。
灰白色的山雀忽闪着翅膀,浅色的羽翼间嵌着灰褐色的绒毛,圆润的就像是淋上巧克力糖霜的香草冰激凌,长长的黑色雀尾超过身形。
羽翼疾驰划过天空,白色的宛如糯米团一样的禽鸟瞬息间飞往那堆墨绿色的海绵垫上空。
“呼——”纤细的鸟足落下的前一刻悄然化作青年的模样,单膝跪在海绵垫上的朝咕咕翻身跳下摞的半人高的垫子。
3分45秒——
朝咕咕紧张的咬唇,将垫子一一推倒在地上。
不够,还是不够,冷汗顺着青年的动作一滴滴从额间滑落,模糊朝咕咕的视线。
各路神仙行行好,他就当这一次赌狗,就这一次。
眼前的墨绿不断向朝咕咕涌来,垫子,好多的垫子,青年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什么奇妙的怪圈,淹没在这一片墨绿色中,好像怎么也逃不出来。
模糊着,视线中有什么别的颜色掺进这片墨绿中,但他已经看不清了。
3分13秒——
青年翻动着海绵垫的动作愈发的粗暴。
3分07秒——
青年将身侧的一块块如豆腐块一般的垫子丢在身旁。
2分42秒——
钥匙……到底在哪里,哪怕不是钥匙,至少也得给个线索吧。
难不成他找错了?
2分14秒——
“找、找到了!”有人的手举着什么东西。
趴在一群垫子中翻找的青年闻言猛的抬头。
许兰心的手中捏着一个泛着银光的东西。
啊……成了。
2分08秒——
“快走。”
迅速从一堆垫子中起身的青年,不顾额间淌着的汗水,一跃跳至许兰心和叶文慧的中间。
“以吾之灵,清息涤谛。”
朝咕咕咬开食指腹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口中的风诀捻的飞快,青年抬手往空中一划,凝血起符。
“风,起。”
毫无征兆的阵风就这样以朝咕咕为圆心,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不断向外扩散,清风卷带着空气里的尘埃,吹散他的发丝。
嘭嘭,青年的心跳声重重的砸在胸膛。
银丝四起,朝咕咕反手一压,又是一道风墙眨眼间紧紧包裹住叶许二人,隔绝着器材室里一切污脏的东西,将二人卷上半空。
“去吧,先开门。”
猛烈的,却又温柔的。风带着二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飞往器材室紧闭的大门,包裹着的风墙却又保护着她们不被疾风刺伤。
1分53秒——
在半空中从风墙里跳下的少女,攥紧他们唯一的生路。坚硬的金属深深的割着手心,温凉却又炙热。
又是一阵风,接住了她。
叶文慧偏头看了眼身后正一手提着一个壮汉疾奔的朝咕咕,转头便用力的将手中钥匙捅进这个早就看不顺眼的锁里,十分顺畅的,少女扭动钥匙。
咔哒。
1分46秒,门,开了。
突然,天光大亮,久违的自由就这么毫无征兆冲进这老旧的体育器材室里。
“卧槽!”被朝咕咕一路揪着衣领冲出门外的陈三刀腿软的跪倒在地面上,中年大汉抬手扶着门框,大声的喘着粗气,“呕,咳咳咳咳——”
身侧陈三刀的咳嗽声大得惊天动地,震得像是打碎了的破锣。
咳咳,从来不觉得贴地疾行有什么问题的朝咕咕有些心虚的红着脸,轻咳了两声,十分繁忙的望了望四周。
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陈三刀和王成。
因着刚才体育器材室的朝向问题,侧面打开的小天窗并没有透进多少风。
但是现在,朝咕咕深吸一口气,“哈——”
真是令人心旷神怡的风啊——
风拂过面庞,从青年的衣领和袖口灌入,一点点吹起被薄汗打湿的校服,瞬间的清凉激得青年舒服的微微眯起双眼,身体就像是被托着带入云端。
呵,明明也不过20分钟,总有一种好像被关了一辈子的憋屈感。
操场外,漆上黑漆的校园围墙上,带有倒钩的铁丝和密集的电网织就一个巨大的围城,围城里翻着红的塑胶跑道紧紧将绿地环抱进怀里,一圈又一圈。暖光和煦,跑道旁的樟树间隐隐约约点缀着两三只小小的麻雀。
将那个一看就很离谱的围墙忽略不计的话,勉强也算是自由的味道吧……
不管怎么说,这自然风都比他刚才强行引灵召出来的风舒服多了,有一种他在树林里闻不见的淡淡的香气。
一切都挺好,但他喵的怎么会是他写的小说呢?
当年年少轻狂不知赚钱之难,下笔写的第一本书就是校园青春救赎文。
朝咕咕叹气,朝咕咕合眼,朝咕咕心累,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宋淮,裴舒,棠阮阮,如果只是单纯的名字撞上也就罢了,但在体育器材室里突然出现和他小说里一模一样,甚至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改的留言条这就过分了吧——
而且高一的裴舒,棠阮阮,这时间线不对啊。
虽说他被挂在星网上辱骂三千条,但时空局你总得尊重一下作者吧。
再然后就是那个密室须知第37条……
哈,哈哈,哈哈哈。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从紧张刺激的环境里放松下来以后,那被他刻意忽略的死去的回忆再度攻击朝咕咕。
捏马的,刚才在器材室里放弃不好吗?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他要是在这个密室里出了什么离谱的酱酱酿酿的事,能报工伤吗?
“咕咕!”另一边,就在朝咕咕陷入思维地狱时,忙不迭合上器材室铁门的王成朝他的方向低喝了一声。
嗯?喊我作甚?绝望的有些想死的朝咕咕抬了抬眼皮,睁眼回望。
大逃杀学院的系统光屏仍旧在他的眼前,隔着半透明的屏幕,朝咕咕对上王成的视线。
直播间,正中央的屏幕就在朝咕咕转向时悄然切换镜头视角,一同将王成框进镜头里。
【卧槽!】
【卧槽……】
【不知要讲什么,一句卧槽走天下……】
朝咕咕的眉毛微微抽搐,直播间的屏幕上满满的也都是各种各样的c语言。
“还有30秒,记得躲起来哈。”
“嗯,”注意力全在弹幕上的绝望作者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我们现在要去哪——”
说着,朝咕咕抬眼。
体育器材室门前的这一块地,空荡荡的,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经历器材室里这一遭后,十分清楚朝咕咕实战速度的王成,还不等朝咕咕问话,想也没想便一头扎进附近的矮树丛里,躲在体育器材室侧面植被茂密的地方,转眼就不见踪迹。
只能看见不断蛄蛹着的矮木丛的朝咕咕:。。。
青年沉默。
青年面容扭曲。
青年震怒。
喂!哥,是有什么人在后面追你吗?你这跑的未免太快了吧——比兔子窜的都快,考虑过我吗?
你懂不懂这里最危险的人是我啊?懂不懂啊?!!
到底是你是人,还是我是人?
啊啊啊啊,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啊——
【跑的是真快啊,乐。】
【笑死了,咕咕让你当风景党吹风吧,回头一看,队友一个都见不着。】
【啊这,咕美人这是……被放养了?】
“放养倒不至于。”心在滴血的朝咕咕痛苦,“只是相信我而已。”
王成,我也叫你一声叔好了。我自己都没有你相信的多。
怎么敢的啊……
等等,有人。
说罢,本还想接着吐槽的青年骤然变了脸色。
陌生的气息,我嘞个大雾啊,是NPC。
远眺的朝咕咕拧着眉,干脆直接化作原身山雀的模样,滑行着跳往操场边上最高的樟树。
他的家乡漳怀,最不缺的就是樟树,这千年古樟郁郁葱葱的枝叶以及高度足以遮盖住他的身形直至下一节上课时那管着器材室的老师离开这里。
“咚——咚——”
晨钟暮鼓,悠长厚重的撞钟声一下又一下的传来。
系统时上午9:40分,刚好卡着下课点落在樟树枝头上的朝咕咕勾了勾唇角,抬手合着钟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起跳,满分;过程,满分,落地,满分;卡点也卡的满分——
诶,真是该死的顺畅啊……
下次再有人靠近,他干脆就直接化原身飞走,人类又飞不起来。
“哼哼哼,”他抬手拨了拨挡在眼前的枝叶,视线里,那万恶之源一般的体育器材室的大门再一次打开。
只不过这器材室内好像出了什么事,光秃秃的长桌被摆在门外后竟也不见有人坐门前登记。
树影葱茏,青年闻着熟悉的樟香味,斜着依靠在樟树粗壮的树干上,心情美丽的仔细翻了翻直播间中的弹幕。
【咕咕,看我,看我。】
“嗯,看着呢。”
【咕咕,咕咕,咕咕——】
【咕——咕——】
悠闲的青年刷着弹幕,转眼就被一大堆不知道是在叫他名字还是单纯的打着拟声词的咕咕糊了满脸,一个大大的公屏上除了咕就是咕,咕咕的他都快要不认识咕这个字了。
“你们就不能问点有价值的东西吗?”朝咕咕真是晒干了沉默,只剩下郁闷的潮湿。
光看你们打咕咕,更无聊了喂。
呵,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他是大大滴良民,不要再打咕咕了(棒读)。
【咕咕,想问一下刚才见到王成以后有什么想法吗?狗头叼玫瑰花JPG.】
啊,你们还不如不问……有这么高速运转的问题进入他的大脑,使他的大脑旋转。
“没什么想法。”在一大片咕咕之中浪里淘沙淘中这个问题的朝咕咕汗颜的扯了扯嘴角。
【真的吗?我不信(狗头)】
【真的吗?我不信(狗头)】
……
那还想怎样?他总不能说自己那时候在想王成还不如把这衣服脱了要更符合气质吧……
艹,王成从人类的角度上看也算是一把年纪,cos高中生已经够惨了,他真的丧不了这个良心。
先前的体育器材室昏暗,气氛也紧张,朝咕咕没时间,也根本看不清楚王成的模样,反正横竖就是一张挺耐看的大众国字脸,脸上多了些胡茬,穿着紧身的蓝色运动衫——
哪怕朝咕咕早就知道他们身上的一定是江城一中的校服,但那又怎样,不就是一件供人遮羞的衣服罢了。
但是——
当中年男人加高中制服这一奇怪的组合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阳光下时,朝咕咕难免被这个胡子拉碴却浑身上下溢满青春气息的颓废中年男人震撼。
更别说这个校服还是超级紧身倒三角加肥大的裤腿这一莫名其妙的设计。
就这么说吧,当你站在那里,第一眼入目的就是王成周正的国字脸,有些胡茬,这时候你就会想,这是哪里来的颓废系大叔,还挺耐看。
接着,你顺着视线往下,然后你的双眼就会被大叔箍在青春洋溢紧身校服的好身材所震撼。这时候你可能会想,这大叔真自律啊,人到中年一枝花,身材建设那是杠杠的,哪怕身上的校服颜色再荧光再死亡一点,花样再多一点,也无所谓啊。
再然后,你的视线接着向下。
啊,真是一条丑破天际的裤子。
灰色的宽松长裤,一只裤腿可以塞进两个人,丝毫不在意人体比例的肥大——
不丑,就是滑稽。
【那咕咕你看见队友里的另一个大叔的模样了吗,刚从别的直播间视角切过来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审美,点赞。】
什么审美?另一个中年男人……朝咕咕眨眼,陈三刀啊。
艹。
我那在天国的阿爸阿妈啊,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些很可怕景象的朝咕咕,痛苦闭上双眼。
请保佑我。
他想都不敢想,同样脸上布满岁月痕迹但更加膀大腰圆的陈三刀套上这套骚紫色炫彩校服会是什么模样,居然还有人敢看。
朝咕咕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
我,没有那种世俗的**。
放过他吧,也放过陈叔,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哈哈哈哈哈哈,咕咕你表情崩盘了。】
【朝咕咕:痛苦面具。】
【说真的,这校服丑的可以列榜单了——副本最丑校服,不接受反驳。】
【不过……其实我觉得咕咕穿着倒没那么奇怪诶。】
【宝,那是因为美人穿着像裙裤,不像长裤了——】
什么?!!
你们在讲什么??
悄摸摸睁开眼睛偷瞟弹幕的朝咕咕看见了一个可怕的关键词,他神色一僵,猛的低头往自己的身下看去。
艹,他,正经男妖,没有那种(重音),世俗的**啊——
【丸辣!】
【丸辣!】
【丸辣!被咕咕发现辣……】
“咳咳,”脸色青一道白一道的朝咕咕颔首微微别过视线,十分正经的清了清嗓子,“我觉得我们可以放过这套校服,问点别的。”
【呵呵呵呵呵呵,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你才急!有裤子穿不错了,又不是没穿……
“就不能问点和密室有关的吗?”朝咕咕无言。
【好的,咕咕大神,我们真的好想好想知道刚才的密室是怎么出来的——】
【够了吧,满足你。】
【哈哈哈哈哈,满足你。】
你们真的……朝咕咕麻木的盯着屏幕上热热闹闹的嘻嘻哈哈。
沙雕网友诚不欺我,热闹都是你们的,啊,孤独是我的。
他还不如和王成他们躲一块呢,至少他肯定陈三刀一定会向着他。
“同学?”
叮——好像有什么清脆的声音响起,绷紧了朝咕咕的心弦。
突然响起的舒朗的声音如流水一般悦耳,却又像是什么十八层地狱来的催命符。
【卧槽卧槽,这里还有其他人?!!】
【咕咕,咕咕快跑啊,是NPC——被NPC抓住后容易被送进副本小黑屋啊。】
小黑屋,什么小黑屋。这个小黑屋正经吗?
一下没反应过来的朝咕咕怔愣着眨了眨眼睛。
啊?他这是被发现了?
不应该啊,他都躲那么高了,这也能看见他?
不是都说现在的人走路从不抬头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这喊的一定不是他。
“树上的这位同学?”正当朝咕咕心中无限自我否定时,下方这舒服的嗓音再度传来,“听得到我说话吗?”
日哦,我服了爸爸,他一直没反应,都逼得人家带上定语了,说的是他没跑了。
除了玩家以外的,就都叫NPC吧。
啊哈哈,倚靠在树干上的青年心如死灰,郁闷有口难言,光屏上还在科普着什么叫副本小黑屋,但这一切对他来说根本没意义啊——
这是他写的文里的NPC。
他总不能和直播间里各位网友说,大家好啊,我是你们骂了三千楼的雀尾,现在这个副本就是我写的文,我应该怎么自救。
这会死的更惨吧。
彻底没有世俗**的朝咕咕无言起身,站立在枝干上,被调侃了一路的肥大丑裤子被清风吹得飞扬。
他向下看去——
树下的黑发男生只是简单的披着炫彩的校服外套,一身本就时髦的着装在花里胡哨的外套加成下,潮流的可以滴出水来。
笑容满面的学生抬头望着朝咕咕,雾霭蓝的瞳孔中毫无波澜。
呵。
朝咕咕抬手熟练的从刘海出顺出一根发丝,他张开掌心,任由手中的发丝被清风带走。
“这位同学,你这样爬上学校的景观树要是被教官看见,很容易受处分的,”树下的学生凝望着朝咕咕,一脸诚恳的笑容更甚。
处分吗……
“有什么需要——”
那他就下来吧。
舒朗的声音依旧,立在枝干上的朝咕咕却想也没想,直接迈步朝着学生所在的方向从树上跳下,青年急速下坠,疾风顺着挽起朝咕咕的裤腿。
十几米的高度,洒洒水啦。
但显然站在树下的某个不知名NPC却不这么想,虽说面上温柔的笑容依旧,却也肉眼可见的带上难以掩盖的震惊。
青年下坠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只不过几瞬呼吸,这个白色的身影便闪现在了树下学生的的眼前。
长长的银丝拂过学生的面庞,轻柔的触感有些发痒。
学生悄然偏头,正对上朝咕咕溢满了笑意的目光,草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的模样。
“拜拜了您嘞。”
朝咕咕的手按住学生的肩膀,一个翻身,抬手向身后的樟树指去。
人、人影消失了……
耳边的声音还在心中回荡,树下的男生顺着朝咕咕最后指向樟树的动作,抬头一望。
空中,雀鸟纷飞。
是谁,初见面就跳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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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樟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