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
内室里静悄悄的,隔着帘子,宫人们擦拭桌椅摆设的声音轻不可闻。
斜阳微微沉落下去,屋中的光线也渐渐暗淡。
薛令仪从昏睡中醒过来,只觉得头昏脑涨,额角生疼,有那么几息时间,竟以为自己睡了一夜。
她闭着眼趴了会儿,身下“竹席子”硬硬的,又泛着凉意,在这盛夏时节里,舒服得叫人不想起身。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想再瞌睡一会,伸手去捞枕头。然而双臂在“竹席子”上面划拉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摸到。
难不成宫人们把枕头拿去换洗了?薛令仪迷迷糊糊地想着。
可是就以薛女官这个脾气来看,哪个宫人敢在她睡觉时,拿走她的枕头啊!
而且,就算洗了,总该有替换的东西在吧?
她勉为其难地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大块大块雕刻了花纹的地砖,光滑洁净。
眼前不远处是一张床榻,睡两个人都绰绰有余。从她的角度来看,这床榻竟然有些高?
薛令仪愣了半天,意识才渐渐回笼。她猛地反应过来,什么硬竹席,什么没枕头,她是磕到了脑袋,昏在地上了!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悲惨人生哦,更可悲的是,她居然早就习惯了。
薛令仪一边思索,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总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她翻看系统面板,又将任务进度那里瞧了好几遍,都没看到有什么不对之处。
冯太监确实是彻底安全了,那到底是哪里不对?
薛令仪又瞧了瞧屏蔽点,看到数目后,想起作死被扣掉的那些,简直要心梗。
她收回目光,片刻后,突然又去看屏蔽点。
这次,她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了!
她没有重新开启屏蔽啊!
薛令仪大惊,赶紧去开启。
与此同时,内室帘子忽然挑起,段书文从外头走了进来,见薛令仪趴在地上,不由亦是大惊。
他急忙问道:“令仪,你怎么了,摔了没?疼不疼?”
说着就向她跑了过来。
段太监走路无声,进来时薛令仪都没发现。猛地听见他说话,薛令仪吓得一哆嗦,开启屏蔽的念头一下子忘了。
她赶紧双手撑地,便要起身。
谁知段书文跑来得太急,没看到地上圆凳,被狠狠地绊了一跤,整个人摔在了她身上!
薛令仪立时被砸得双眼翻白。
段书文这死太监,瘦是瘦,可毕竟也是个男子,光骨头架子就挺重。这一砸,薛令仪差点给断气了。
她趴在地上,下巴也挨了磕,疼得不行,段书文慌忙爬起,双手把薛令仪抱起来。
他迈步走向床榻,谁知左腿一滑,没能站稳。薛令仪脸都吓青了,赶紧把这糟心的命格给屏蔽上。
段书文眼看要摔,连忙举起双臂,把薛令仪托了起来,高举过头。薛令仪骤然升高,惊得眼晕。
就算他摔了,也得好好地护住她啊!段书文这么想着,勉力去收滑开的左腿。
他成功了,或者说也没有成功。摔下去的势头确实是止住了,可他的左腿没能收回,继续向外滑出。
最后,段书文举着薛令仪,在床前来了个完美的一字马!
他心有余悸地长吁一口气,把薛令仪放在床上,问道:“令仪,你怎么了呀,怎么在地上趴着?”
·
薛令仪惊魂未定地望着他……的一字马,感觉说自己摔晕了很丢人,无奈道:“我太热了,就在地上趴了一会儿……”
反正薛女官以前也干过类似的事,应该不算她崩人设。
因为刚刚被段书文举得老高,她吓得额头上全是冷汗。
段书文被这汗水给骗过去了,他不赞同地皱眉道:“令仪,你不能这样,你们女子不能贪凉呀。”
他说着,便扶着床沿站了起来,只觉大腿劈叉劈得生疼。
段书文顾不得这个。
他问道:“令仪,你膝盖还疼吗?上药了没有呀?”
“已经上药了,也不疼了,”薛令仪看他揉大腿,问,“斐然,你怎么样,腿疼起来了?”
段书文又摸了摸大腿根,听见她问,想起今天一天遭遇的各种事件,委屈地说:“令仪,今天我好倒霉啊。”
薛令仪心说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不然任务进度怎么可能多了呢?
内室中没有别人,况且眼下天已经擦黑了,段书文一下子扑进薛令仪怀中,抱紧了她:“令仪,我好难受呀。”
薛令仪嘴角抽搐着,也抱紧了段书文,轻轻拍打他后背,劝慰道:“没事没事,斐然,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
她把“乐一乐”仨字吞了回去,说道:“替你分担一下。”
分担?想得美!
这死太监肯定猜不到,他倒霉,都是因为她没屏蔽命格啊!
薛令仪身上蓦地一重,段书文已经把她扑倒在床上。
他脸埋在薛令仪颈窝,软软地道:“我今天被秋副宪厌弃了,去东厂时不小心摔得跪在冯公跟前,只能把他放啦,回来时被猴子一家打,被五城兵马司抓,驴还躺在地上犯懒,让我好丢脸呀。”
光是听他说,薛令仪就能想象出画面来了。
她差点笑出声,咳了一下,强忍着笑意,温柔道:“斐然,你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看看,还疼吗?”
段书文撅着嘴,把手腕伸给薛令仪看,委屈地说:“看,这都是那个遭瘟的猴子用竹竿砸的,它还砸了我的驴,特别坏!”
薛令仪握住他手腕,合在掌心轻柔地揉搓着:“不气不气,这是谁家的猴子?回头我找个人把那猴子打一顿,给你出气!”
段书文“哼”了声,说道:“没事的令仪,我已经打回去啦。”
而且猴子带着全家追出来打他,也被兵马指挥依法处置了。
薛令仪夸他:“斐然就是厉害!”
段书文听见夸,得意地笑了。
他刚要说话,忽然看见薛令仪额头和下巴都有些青,笑容一下子没了,忙问:“令仪,你是不是摔了头呀?”
薛令仪哽了下。
她的确是摔了,不过原因太丢人,根本就不想给这死太监说。于是她敷衍道:“只是不小心磕了一下,不要紧。”
段书文连忙伸手帮她揉伤处,还呼呼地吹了几下,学着那天薛令仪哄他的话,说:“呼噜呼噜毛,一会儿就不疼啦!”
薛令仪笑面微僵。她怎么听着这句话,感到如此耳熟呢……
·
两个人互相揉了一会儿,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
薛令仪顺手推开段书文,坐起来,声音捏得娇柔,说道:“天都黑了,我去点根蜡烛。”
段书文倒在竹席上,慢悠悠地扭动。薛令仪点完蜡烛,一回头,发现这死太监居然爬起来,把竹席给撤了!
什么鬼?大夏天的,这么热,还让不让人活了!
薛令仪真想质问他。
话刚到嘴边,她突然想到,今天段太监行为反常得很,说不定是有什么事,她贸然质问的话……
怕不是又要狗带。
再狗带就真的死他手里一百次了!
薛令仪忍了半天,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去抱了睡袍来,两个人都换上了。薛令仪坐在床边,刚想说话,段书文就趿着布鞋走了出去。
薛令仪一头雾水。还没等她想明白,段书文便回来了,一手提夜壶,一手端着盆温水。
他走到薛令仪身前,放了水盆,娴熟地卷了卷袖子,然后抓住她脚腕,就要往水里放。
薛令仪好不容易才练出来的平常心,登时又裂了。
这也太亲近了吧!
真是尴尬到让人想要脚趾抓地。
她赶紧说:“不不不……斐然,不用你帮忙,我自己会。”
段书文还在试图帮她洗:“不行呀令仪,这段时间你不能累着哇。”
薛令仪满脸都写着问号。她实在不知道洗脚怎么就和劳累联系在一起了,好说歹说,才把段书文劝住了。
他拉开帘子,对外头宫女吩咐几句,不一会儿便又端进来一盆水,放在薛令仪那盆旁边,踢了鞋,也泡上了。
段书文紧贴着薛令仪。昏暗的光线下,他面色微微红了。
薛令仪越想刚才的事,越觉得不对。这死太监出宫一趟,受哪门子刺激了,办事咋这么反常?
真是绝了。
她今天一定要小心,不然无意中崩了人设,就太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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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收拾完,喊宫女把水盆端走,都躺在床上,放好了床帐。
竹席被段书文撤掉后,夏日的炎热便感受得更为明显。薛令仪热得辗转反侧,实在受不了,把薄被掀了。
没一会儿,段书文悄悄捏着被子角,重新给她盖上。
薛令仪:“……”
她又把被子掀了,还团一团,放在床榻边上,让它远离段书文。
刚闭眼没多久,一条薄被,又重新盖在她身上。
薛令仪伸手一摸,好么,这死太监把自己的被子给她搭上了!
她已经无力了,只好把团在床边那条给段书文扔过去。
段书文犹豫片刻,并没有盖它。他掀开薛令仪的薄被,钻了进来,一把抱住她。
本来就热,身上再糊一层段太监,没多久,薛令仪流汗就快流得虚脱了。
谢谢猫小乐小天使的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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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太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