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乱七八糟的思绪,太宰治丢开厚重的传记,森鸥外对于上梨子彻的种种算计和他有什么关系?
从始至终森先生叫他过来也只是为了确认现在的上梨子彻了不了解异能力罢了。
顺便……想让他看着上梨子彻愿意归顺于港口黑手党的态度,来改变他不愿意加入组织的想法。
可这些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在意。
真正让他在意的……只有森鸥外最初的问题。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上梨子?】
这个……他有些答不上来的问题。
当森鸥外这样问时,太宰治下意识的想肯定。
他想说本来就是心怀恶意的捡回来的,他想说从一开始就有过节,他想说讨厌那种忘记了自杀的理由、浑浑噩噩的活着的模样……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发现,他真正最讨厌上梨子彻的地方,是因为他们俩在某些方面的过于相似。
就比如……
就比如他和上梨子彻一样,同样无法拒绝眼前人释放的温柔。
太宰治的眼底映照出森鸥外的影子,这位曾经毫无理由的选择拯救入水的他的人,如今脸上的笑容他越来越不敢去看透。
哪怕看清了这个男人寻求绝对利益的理智,却依旧在周边徘徊,不靠近、不拒绝、不离开,贪求那一丝温暖,那将他从水中扯出,盖上大衣的温暖。
上梨子彻不也是这样吗?明明失忆了对周围充满戒备,却在这份温柔下放下防御……
哪怕虚假、哪怕别有所求,他们都像鸵鸟一样将头埋起来,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自我欺骗着,至少此刻是和谐相处。
上梨子彻想要的“归宿”,太宰治想寻求的“理由”,森鸥外都可以是。
更何况现在上梨子彻失忆所导致的缥缈无措,就如同他刚被救醒时的脆弱不堪,太容易被感动,太容易去信赖。
攻心、谋略,他们现在都弱于这个男人太多,所以他轻而易举的留下了这两个原本都不会停留的少年。
所以他的厌恶,最根本的是在上梨子彻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他不解,他愤怒,他不甘,上梨子彻像面镜子一样照出他的不堪。
更何况内心同样的黑暗,上梨子彻还虚伪的假装阳光,明明对黑手党的事警惕得要命,却还要伪装成对周边人都发现戒备的样子,在每个人面前扮演着对方易于接受的模样。
这样卑微讨好世界的行为,这样渴望融入的模样,这样的存在,一开始就让他感到恶心!
……就像以前老宅的自己。
所以当森鸥外叮嘱不要让上梨子彻接触乐器时,太宰治保持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正无论上梨子彻会不会异能也都与不会影响自己,自己只是遏制他最后的手段罢了。
只是从首领办公室离开,身后的大门重新关上,他才突然想到,恐怕没有机会再听到上梨子彻弹钢琴了——那个自己最后的生日宴上,唯独他没有听到的钢琴曲。
门内,消失许久的爱丽丝从角落跳了出来,也没像以往一样没心没肺的跑到一边自己玩,她走到桌前,拿起了太宰治才看完的那本传记。
“这些说的都是真的吗?”
爱丽丝天真的问道,不知道在向谁问,也不知道谁来回答。
许久,森鸥外才叹了口气。
“唉!爱丽丝酱,你说太过相像的人真的会相处不好吗?”
森鸥外低声抱怨着,爱丽丝则回了个看傻子的眼神,便把头扭到一边,不再理会森鸥外。
见此,森鸥外更加难过,他想了想太宰治和他的相处,又想了想现在太宰治和上梨子彻,再度叹气,
“唉——为什么我带着的这几个小家伙一个两个都这样啊!”
他原以为太宰这个心思深沉的孩子会在他救的孩子面前稍微开朗些,也以为上梨子彻这个行走的情报会因为太宰治会对港口黑手党产生依赖。
没想到一个还是孤僻冷漠,另一个也跟太宰一样学会了戴面具隐藏真实的情绪。
唉,真是不省心的孩子!
他也曾真心希望太宰治能往好的方面转变,也在六年前上梨子彻入伍前就已经决定和他保持好关系……
只是一个两个的,还是不要那么聪明为好啊。
-
“兰堂先生,你是说你之前也失过忆?”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上梨子彻背着手悠闲的走着,右脸侧许久未被扎起的一缕稍长的头发随着他的走路一荡一荡,他轻轻感叹着,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那兰堂先生也会有这种感觉吗?”
上梨子彻伸出手,对着眼前的车水马龙虚虚一握,
“这种融不进人群的感觉。”
兰堂安静的跟在上梨子彻身后,并不做声,只是安静的看着这个此时跟人群格格不入的少年,等待着他自己给自己一个答案。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上梨子彻的思维反而越发活跃。
“你会有那个不记得了却一定要去做的事、想去见得人吗?”
“即使有,但是连记忆都没有那样的痕迹,去做那些事、去见那些人真的有意义吗?”
“你说会不会每个人都会失忆,忘了自己原来曾经在乎过的那些事物呢?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发现没有价值而抛弃了呢?”
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想不断提出,原本笑着的少年笑容突然僵住,苦涩的语言吐露而出,
“……我会不会也会是被抛弃的那个呢?”
少年的语气充满落寂,步伐缓缓减慢,即使脸上故作轻松,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上梨子彻此刻的低落。
这些问题,兰堂都选择闭口不言,森鸥外只让他带上梨子彻逛逛横滨,顺便介绍一下目前横滨的现状,至于这些少年的多愁善感,他完全没有必要回答。
毕竟这个脆弱不堪的上梨子彻,根本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回应。
果然,上梨子彻并没有追根究底,他回过头,那道常常充满着好奇探究的眼神落在了兰堂身上,但就是这样一个眼神,让兰堂推翻了方才所有的猜想!
怎么描述那种眼神呢?
是好奇吗……看起来像是初生的婴孩打量世界一样,或者说……像一个期待着下一个情节的观察者……
但总之,绝对不是一个刚刚还在感时伤怀的少年会有的眼神!
明明入秋不久,裹得严严实实的兰堂莫名的打了颤,上梨子彻的反差让他的警觉在一瞬间拉满,淡金色的方块蓄势待发。
上梨子彻仿佛浑然不觉,他像一个阳光大金毛般带着满满的热情凑了过来,笑容里饱含温暖,他张嘴欲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手慢慢攀附到自己的喉咙,笑得更加灿烂,无声默念着:
这个时候应该安慰我呀,兰堂先生。
上梨子彻“说”完的一瞬,兰堂就已经通过唇语读懂了上梨子彻在说什么,惊讶、懊恼、戒备,他不自在的扯了扯围巾挡住半张脸。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梨子彻喉咙处,淡黄色的黄色方块悬浮着,只要兰堂想,完全可以在一瞬间封住上梨子彻的声带,让他无法发声,甚至……一击毙命。
而上梨子彻无声说完那句话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倒退着,仿佛被掌控着命门处的不是他一样,脸上笑容变浅,朝气阳光不在,
“希望这样的戒备只是你自作主张,失礼的行为别再让我发现第二遍。”
说完他直接转过身,走进人群中,只余下身后的兰堂独自停在原地。
他轻笑一声,上梨子彻喉咙处的小方块破碎消失在空中,兰堂的耳朵里也跳出两个淡黄方块,同样消散。
都这样防备了,上梨子彻还没发现自己的特殊吗?
危险、警觉充斥着兰堂的大脑,但那于危险中寻求刺激的本性驱使着他追上去,去看看有没有能让他感受到更惊喜的画面!
这么有趣的人,还拥有那样的异能力,真想亲眼看看呀……
兰堂加快脚步跟上上梨子彻,脑海里回想起森鸥外的提醒,
【小心他的音乐,小心他的声音,相信兰堂君一定能够做到的,对吧】
真是没想到这乡下一样的地方竟然会有这么多出乎意料的人和事。
“上梨子君,这边走。”
虽然森鸥外没有明说,但他也一定也想上梨子彻加入黑手党吧,那么……就由他来助推一把吧!
至于加入的理由……
附近不是有个很有名的高濑会吗?
-
那一晚,横滨火并时间持续的似乎格外长,即使黎明破晓,街上的硝烟味依旧不散。
普通人避而不见,生怕卷入到之前黑手党暴政时期风局面,里世界的人则格外好奇,好奇这高濑会统辖的街区里,持续时间颇久的战斗到底造成了什么样的局面。
直到派出的探子回来,他们才惊讶的得知
——什么也没有发生!
高濑会上下口径出奇的统一,就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持续一晚上的枪林弹雨,究竟是在干什么呢?是在跟空气斗吗?
当打听到这件事的组织各种不敢置信、各种探究、各种互相猜忌时,森鸥外正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中报告。
“所以说,你们两个人弄到了高濑会南部仓库储藏的所有军火?”
还能让高濑会硬生生咽下这个哑巴亏,如果不是兰堂详细的报告,他也真不敢相信这是上梨子彻出去晃悠一圈的成果。
“是呀,也多亏了兰堂的异能力,事情才能这么轻松解决。”
首领办公室坐在沙发里悠闲喝茶的少年漫不经心道,只是眼中闪过阴冷。
果然,无论听到几次“异能力”这个词,心里还是会不爽啊。
另一边,森鸥外也看完兰堂的任务报告,心中有些惊讶。
无他,无非是上梨子彻完成任务的手段太过“正常”!
这么多武器弹药竟然全部都是上梨子彻通过金钱交易“购买”所得!
利用高濑会内部干部竞争做文章,借口另一干部名头接近驻守在军火处的干部手下,借用对方同组织竞争者的身份上来就开了一个对方难以拒绝的价格,对方自以为占了这个竞争者一个大便宜,又对同组织者不够设防,所以一口答应。
到了晚上,再用“组织成员背叛,私下向他组织售卖军火”的假消息引来那个干部真正的手下,引发两个队伍火并!
而他上梨子彻只用带着兰堂轻轻松松的带走所有军火,甚至在高濑会的账本上留下这支军火的详细交易金额!
最后得知被算计的高濑会为了避免影响高濑会干部声誉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上梨子彻为他们写好的剧本
——组织内部正常的军火交易,一晚上的枪声只是练手罢了,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
森鸥外不禁有些感慨,这样的招式,在如今人心涣散的港口黑手党内,也是同样适用的啊!
他看着扒拉着茶杯的上梨子彻,视线像是看到什么罕见的珠宝,盘算着他能带来的一切利益!
“怎么了?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吗?可是书上说交易可以这样进行的呀!”
察觉到森鸥外的视线,上梨子彻不解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做这些在种花家要被好好教育的事,自己做起来会如此熟练,但要是森医生不喜欢,那他也可以改呀!
“不,没有,是上梨子做的太好了!”
森鸥外毫不吝啬的表扬,又别有用意的问:
“那上梨子有没有想过要什么奖励吗?”
还能要什么奖励,上梨子彻不是只有一种选项了吗?
森鸥外撑着头,等待着上梨子彻说出那个双方都满意的回答。
上梨子彻歪歪头,准备顺水推舟的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回答,只是……
脑海里那从未停下的钢琴曲此刻越发响亮,哪怕有人在一旁捣乱敲着琴键,那多出来的杂音,却让整个曲子莫名的和谐……
回忆的影响下,上梨子彻突然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森医生,你愿意给我准备一个琴房吗?”
这个要求显然有些让森鸥外猝不及防,他楞住,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见上梨子彻迅速改变了主意。
“算了森医生,换个奖励吧……”
“这些东西能换我留在这里的权利吗?”
听到了想要的回答,森鸥外微愣,看着上梨子彻有些恍惚的神情,轻笑一声。
还好改变主意了呀。
森鸥外没去在意刚刚的插曲,满意的露出微笑,凝视着上梨子彻的翠色双眼,轻声宣布:
“当然可以。”
办公室的钟声赫然敲响,沉重的回声中,上梨子彻听见男人含笑的话语,混在钟声里,犹如命运与时间的合唱。
“上梨子,欢迎来到港口黑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