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个晴天,探出头去,显然没有昨天那样明亮刺眼。
从窗外看过去,也没有光明灿烂,太阳也是时隐时现的。
上午有些难熬,不过江祈予没什么事,所以他的状态还算好。
刚从外面回来的四人就有些疲惫了,大哥江旭望要处理公司的一应事畴,没办法歇着。尤其是父母都在为了刚找回来的小儿子操心的情况下,他要揽下的任务就更多了。
另外三人也是刚刚祭完祖回来,大抵也在老宅那跟人见了面,又去处理了户籍的事。
这一连轴转地跑下来,几人都累得不轻。
谈容起这个年轻人还好,身体棒扛得住。比这更累的时候他都过来了,现在这些事几乎算不得什么。
江爸江妈一回来就歇下了,说的是午饭暂时不用安排他们的,让他们这些年轻人先吃。
相比之下,江祈予这个闲着没事干的人就显得无所事事了些。
好在他还有张嘴,悄悄去催管家爷爷给他们接风洗尘,让谈容起去洗洗下来用餐。
他主动跟谈容起说起家里一向是分餐制,问他喜欢吃些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好让厨师们备好。
他这幅做派真有点像是做哥哥的样了。
江旭望看着,突然开口说:“你们两个谁大一些?”
就算是同一天出生的,也该有个先后吧。不可能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谈容起才看过跟二十几年前有关的换子事件,他记得很清楚,说:“阿予比我大几个小时。”
江祈予眼睛一下就亮了,他蹭地跑到了谈容起身边,热情活泼地说:“欸,这样吗,那你岂不是要喊我哥哥了?真没想到我居然还有当哥哥的一天。”
他围着谈容起打转,一直在喊:“那你喊我一声哥哥吧,快喊喊嘛,我好像还没被人叫过呢。喊一下嘛。”
谈容起笑吟吟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地落在他身上,可就是不松口。
江旭望突然在一旁出声说:“祈予,容起今天有些累了,你身为哥哥,那就应该有个哥哥的样子,别去打搅他了。”
江祈予突然反应过来,他看见谈容起眉眼间的些许疲色,愧疚道:“对不起,容起,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谈容起瞥了江旭望一眼,笑容淡了许多。
他摇摇头:“没关系的。”
江祈予决心担起做哥哥的责任,劝弟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仗着自己年轻就可以肆意造作。
他还推着人赶紧上楼休息,说那是特地给他准备好的房间,更是他参与在其中安排好了的。
江祈予还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这个是我当初睡了你的卧室之后亲手布置的,肯定能让你满意的。”
谈容起笑容又回来了,连声应好。
江旭望耳聪目明的,当然能听到他们在二楼上说的话。
他就坐在茶几旁边,手上端着的茶杯“叮”地一声磕在了茶几上面,显然并不符合他平日里端庄沉稳的老绅士做派。
管家站在旁边看着,眼皮微微跳了跳。
*
年轻人的精力就是旺盛,下午谈容起就活蹦乱跳的了。
江祈予就挨挨蹭蹭地摸到他身边,一脸的欲言又止。
谈容起直接问他:“你是想要见妈妈,对不对?”
江祈予脸上的犹豫变成了震惊,他张口道:“你什么时候去学的读心术?”
这一届主角强得是不是过于离谱了啊。
谈容起的眼神有些无奈,刚打算解释,就听江祈予可怜巴巴地说:“那你愿意带我去吗?”
他咬着牙:“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而且有些话想要问她……”
谈容起沉默了一下,点头:“好,我下午就带你去,正好我同样有些事想知道。”
江祈予一下心虚了。
他担忧地看向谈容起,对方是整个事件中受伤害最大的,他这个既得利益者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了些。
医院。
谈家并不富裕,再加上单亲家庭本就困难重重,谈妈妈的这个病更是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住院也是在公立医院,到处可见凄苦的面容和难看的脸色,沉默占据了绝大多数人的世界。哪怕人多,也绝对见不到其他地方的热闹。
雪白的天花板令人头晕目眩,消毒水的味道也叫人作呕。
江祈予想走进去,看见谈容起迟疑迷惘的面容和迟疑的脚步,不容分说地把他拉了进去。
谈容起的手是微凉的,但是江祈予的掌心却干燥且温暖。
手指交缠间,谈容起愣愣地看他。
病房并非是单人,而是双人的,其中只有一层蓝色的拉帘阻隔一下隔壁床的视线。有的床铺甚至还没有阻隔。
一进去就可以看见大片的窗,蓝色的窗帘都被拢起束好了。
另一床的病人并不在,只有空荡的床铺。
靠窗的床铺躺着一个中年女人,她的头发在做化疗时都掉光了。而她面庞瘦削,如纸一般苍白。但是她的眼睛却很大很亮,依稀可见几分年轻时的美丽。
当谈容起和江祈予一起走进来时,她先是怔愣了一下。
愧疚、痛苦的神色在她的脸上混杂着,她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去看自己这个亲手抚养二十年的孩子。
她已经清楚谈容起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却不明白该怎么去辩解当年的行为。
于是她就只能保持沉默。
但当目光落在了另外一个男生身上时,她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谈容起嘴角也浮起一丝嘲意,不过这抹讽刺是他对着自己的。他怎么就没能发现呢,江祈予这张脸完全就是照着谈父和谈母的优点来长的。
明明那么相似,而他这个快当了二十年的儿子竟然没能看出来。
江祈予不太习惯这样的氛围,他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言语是世界上最有用却也是最难掌控的东西,江祈予笑笑,说:“大家都别哭丧着脸啦,反正一切都已经回到正轨了。”
回到正轨……
谈妈妈只知道事情的大概,但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她嘴唇张开,下意识朝着谈容起看过去,想要问个一二。
声音到了喉咙口,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来。
江祈予垂了垂眼睫,看谈容起也是像被胶水封了嘴,就主动说起来:“是这样的,我和容起的户口已经换啦。我现在是谈家人,他是江家人了。”
他说起这些语气轻快,又朝气勃勃,显然是富养出来的底气和姿态。
哪怕是遇见了这样的大事,还会被迫远离富贵的生活,也依然不会跌落谷底一蹶不振。
谈妈妈再看谈容起时,就嘴角微抿,带了些苦涩的意味。
她注视着谈容起沉默寡言的模样,对谈容起的愧疚更深。
至于江祈予嘴里说的什么谈家人、江家人她都不是很在意了,现在她心里最多的还是对谈容起的歉意。
江祈予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谈容起和他的生母有着十多年的情谊,这不是血缘关系就可以覆盖掉的。
血缘将他们紧密相连,但初次相遇时,母子二人既是世界上最深的牵绊,也是最遥远的陌生人。
执着于过去的缘由同样没有任何意义了,不论当年谈母是怎么想的,十多年过去也早就有了更多的变数。
江祈予说:“我来这里是想告诉您,以后我会负责赡养你。毕竟您生我一场,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谈妈妈看向他,说谢谢也不是,说不谢又好像太过刻薄,她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同江祈予说。
于是她就只点了点头,和江祈予相看无言。
江祈予也没说什么,他拍拍谈容起的肩膀,跟他讲:“我想你肯定有很多的话想说,我在这里也不太合适,就在外面等你吧。”
没等谈容起说话,江祈予摆摆手就转身离开。
赡养生母是他的责任,但是培养感情就没必要了。
因为江祈予不会。
江祈予不会就是不会。
*
“您究竟是怎么想的呢?”谈容起声音沙哑,从心底里涌现出深深的疲惫。
哪怕是连轴转个十几天,都没有现在这一刻让他有种发自内心的有种无力感。
谈妈妈的眼眶红了:“你指的是什么?”
谈容起的心揪了起来,鼻尖也在发酸。
当初和母亲度过的那些温馨日子不是假的。一张张得到奖状后的鼓励,一次次放学回家后热腾腾的饭菜,从来没有短过的吃喝,咬牙供他读书,教他生活的待人接物……
他至今都还记得眼前这个人在每一个读书的清晨,天还不亮就爬起来给他做饭。他们互相争抢着做家里的家务,还有她在当超市收银加班时,老板发的好吃的也不舍得吃,全都拿回来紧着他。她可以自己受委屈,却绝不容许自己的孩子被欺负。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将他当成亲生儿子来看待。
就算家里穷苦,就算是失去了父亲,他也没有太煎熬。
他现在都还记得,就在前几天他开始庆幸他们母子俩快要熬出头来了。
母亲的病好了,他可以勤工俭学,养育了他这么多年的母亲再也不用辛苦劳累。
但是一场戏剧性的意外却打破了他的幻梦——原来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虚伪的欺瞒当中。
谈容起一字一句地说:“为什么……要把我和他换了,又为什么要对我好?”
细听的话,他的声音还有些许的颤抖。
哪怕她对自己再差些,把他当非打即骂的出气筒,当成家里买来的小保姆,他现在都不至于深陷如此的痛苦之中。
他会只有恨。
谈妈妈说:“这其实和你……和他爸有关系,这并不是在为我自己开脱,我当初也默许了。”
她缓缓讲述二十年前的事情,在谈母当初临盆没多久之后,谈父就被查出来了绝症。
本来两人就是进城务工的普通人,学历还低,好不容易拿出了积蓄买了房子又有了新生儿。结果谈父却得了不治之症,他们就是把房子卖了都治不好,何况医生也说了,这病就只有几年好活的。
到时候让他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
那时候突遇贵太太在这里意外临盆,护士们在聊天时被谈父听见了,于是就和谈母一合计,铤而走险干下这桩错事。
谈妈妈已经是泪流满脸,她说:“我对不起你,当时我和他爸鬼迷心窍,一心就想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好日子,所以才做了坏事。现在看来,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来惩罚我了。”
他们在里面谈了很久。
江祈予在外面等待的时候,顺便还处理了一下学校的作业,然后看起了跟感兴趣的互联网有关的网课。
他不会一昧地沉湎于过去,一直朝前看才是现在最应该做的。
等谈容起出来后,他已经初步看完一课了,不懂的地方圈出来打算去问他哥。
好用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等抬起头,就见谈容起的眼睛泛着红,面色疲惫地走出来。
不过江祈予没有多问。
“你今天晚上住哪啊?”江祈予决定转移一下对方的注意力。
谈容起想了想:“还是住在原先的家里。”
他说自己恋旧这件事并非谎言,要适应新的生活还要等一段时间。
江祈予就说:“江家好歹也是你的家,再过几天举行宴会,你要是不熟悉就麻烦了,我再带你多熟悉熟悉吧。”
他积极主动地担起了小向导这个角色。
谈容起不由微笑:“好。”
我们小狗真的活力满满,精力充沛又不讨人厌。谁累死累活的时候看到他不会心里一松呢,给别人带来满满的能量[墨镜]gogogo!
大家新年快乐哦,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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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