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年前的初夏。
窗外天空湛蓝,而山谷是青柠色的。那时我穿着白色的长袍,独自站在阁楼上,眺望着远处山野。
翠色的蓟丛,抽穗的野麦,还有大片大片的山艾。谷风一吹,它们便踏遍了附近的农场。…像从山谷跳了出去。
这种想法真的很奇怪。于是我回了神,专心聆听着楼下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当他蒙蔽欺骗,他必腐烂,堕落。”
“当他逃离神性,他必污秽,肮脏。”
我父亲慈祥的祷告声,让我感到了力量。我为自己刚刚走神而羞愧难当。
…
如你所知,我们家是绝对忠诚的神教徒。我们日复一日的在山谷里修行着。
我想,那一定是为了我们的神性。或者为了我主的神授。或者是为了与他人区别。我一边仔细倾听,一边又开始胡思乱想。
当我父亲语气单调异常的祷告道。
“…当他终于晓得弃恶择善,迷途知返,我主必会使他永生”时,我便知道我可以下去了。
我尤其喜欢最后一句祷词。那意味着我被允许离开阁楼。
而我父亲则尤为不喜最后一句。他觉得人们行为应始终如一。永生是珍贵的,因此哪怕人们只是出现一次错误,那也应被神抛弃,万劫不复。
我并不太明白永生之于人类的意义。但听了我父亲的话,我迷迷糊糊为永生套上了标签,永生是某种昂贵的物品。
只要我满足我主期待,我主必然会恩赐于我。
我主无所不能。
我是那么的坚信,以至于遇到布莱克时,我依旧坦然。
“…你真的有亲眼见过神迹吗?”布莱克奇怪的看着我的白色长袍,语气颇为怀疑,
“你今天穿得真怪,我倒开始觉得你们家才是异教徒。”
异教徒几个字让我气恼不已。
于是我脑袋发昏的冲布莱克大喊道,“你才是异教徒!”
“当我生病时,是我主悲缅的给予了我药酊剂!这难道不是神迹吗?!你个污秽肮脏的罪人!”
我把我能说的最脏的话说了个遍,可布莱克却笑的前仰后合。
“药酊剂?那难道不是你父母偷偷放在你床边的吗?肖柏你竟然觉得那是神迹?”
布莱克笑得都捂住了肚子,“你好像有点无知哦。”
如果布莱克当时以嘲笑的语气说我蠢笨无知,我一定转身就走。但他却用一种无奈可惜的语气,就好像我是还没有认识到外界的孩童。
于是我停住了脚步。
“我无知?你少瞧不起人。我父母都夸我神性好,我不可能无知。”我说。
“不,肖柏。”
布莱克摇了摇头,而后他低头扯了株野麦,微笑着递给了我,“其实每个人都会有无知的地方。你看,就像我分辨不清这些杂草,而你辨识不清世界。”
布莱克的那双灰眼睛,此刻很真诚的看着我,于是我默默接过了野麦。
“你真正想说什么?”我问。
“也许,你需要接受教育。”布莱克说。
“教育?”
我极其大惑不解,“神授难道不是吗?”
“也许是。”布莱克笑了笑,“你难道不想去试试别的吗?那里说不定…”
“你是说上学?让我去接受人类的教育?!”我生气的打断了布莱克,
“不可能!你个异教徒!除非我疯了!”
我异常气恼的将野麦砸向布莱克。
父亲每日的祷告词,让我对于这样企图诱惑我逃离神性的人厌恶透顶。
可布莱克却笑着抓住了我,“那我们换个话题。肖柏,我继续给你说故事。”
布莱克每次都会给我讲很多故事,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事,让我兴致盎然。所以我才会趁家人都不在家时,偷偷摸摸的见布莱克。
可那也不意味着,我会偏离神的教诲。我绝对不会抛弃神性。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当时的我是这样的坚信。
…我坚信神无所不能,却从未想过世界上还曾有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