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铖的突然回来,出乎众人的意料。徐逢缘也倍感意外,看了看身边昏昏欲睡的人,没有多问,想必一路赶回来也很辛苦,便将披风往他身上搭了搭。
不料下一秒手就被他握住了,一股凉意传来,冷的徐逢缘缩了缩肩膀“你怎么这么冷,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闻人铖闭着眼摇了摇头,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脸色略显苍白,方才,他做了个梦,梦里自己一个人站在冰天雪地中,周围是无尽的黑暗,他冷,冷的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可是,有一只蝴蝶飞了过来,所到之处有星星点点的光芒,翅膀划过他脸庞,就像有人伸手抚摸着,很温暖,他急切地想留住这份感觉,便在后面不停地追赶,慢慢地,蝴蝶幻化成了人形,站在前方,呼唤他过去。
“我梦见你了。”
徐逢缘愣了一下,心中叹气,这一次没有抽回手“我不是在这里吗。”
“那不一样,徐大人,我要怎么做,才能真正留住你。”
她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从这些话里面听出了悲伤和害怕,让她想到了爹爹刚离世那会儿,那种孤独和悲凉萦绕的感觉。
“我有句话想问你。”
闻人铖靠在她身边,微微仰起头,笑了笑,语气及其温柔“你问吧。”
“你,你以前就喜欢我吗?”
“嗯。这么多年都只喜欢你。”
徐逢缘觉得脸微微发烫,“那,以后呢?”
“此生此世,都想要陪伴在你身边。当然,我可以等,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不急于这一时。”
倒是真的痴情啊,徐逢缘轻叹一声,这些年没心没肺的在外面游历,没想过竟还有人在京中等待,这世上,怕也只有闻人铖这般的傻了。
“既然如此,你可对你今日说的话负责?”
闻人铖听出了点名堂,人也精神了,立马坐直身子,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我们都已经成婚,往后便一起好好过日子,你可是不愿意?”
愿意呀,怎么可能不愿意。闻人铖心中窃喜,之前去太渊城,他和徐逢缘虽说是讲了些亲近话,但总觉得还有隔阂。回京的路上还整日担忧,往后到底该如何相处,没想到,她竟先挑明了。
“你是我闻人铖明媒正娶的娘子,自然一切都听你的。”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开心,“不过,这些日子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觉得我态度变了很多,倒也没有大事,自我接任史官以来,大大小小的状况碰见不少,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一想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心中莫名生出勇气,就想着好像一切问题都可以克服。之前啊我没察觉,今日见到你,倒也明白了,是想着你在身后。”
她顿了顿“还有阿迟和元和。”
闻人铖听到元和的名字心中有小小的介意,“大师来京似乎很久了,何时回去记得告诉我一声,我派人连夜送他回天齐寺,一刻都不耽误。”说完见徐逢缘看着自己,语气缓和下来“罢了,我不同他计较。”之后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今晚,你我,能否?”
“你想如何?”
“天冷了,理应同床共枕,况且我今日身体不适,也得需要一个人照顾,府中的人多少都怕我,定不会一直守着,想来想去,只能是娘子陪着。”
他这个样子徐逢缘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是那个高高在上整日冷着脸的丞相,只是一个带着点小私心的男子,徐逢缘忍不住低头笑了“好。不过,我们还是需得分开睡。”
“我说过,你不愿意,我决计不会强迫,若是你愿意的那天,我随时都等着。”停顿片刻后,他又提到“我也不像外面传言那般。”
“外面有什么传言?”
“说我身体不好,不能人道。”
徐逢缘听完脸一红,“此事我倒是没有留意。”
“那最好,其他人如何想如何看我都无所谓,只有你,我不想有任何事情隐瞒。”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就到了丞相府外面,两人刚下车,就看见一顶华丽的轿子立在一边,见着他们下来,有人忙小跑过来“徐大人回来了,我家主人等了许久,有些事需得叨扰徐大人。”
没等她开口,闻人铖看看他身后,似有些不满“哪里来的,如此不懂规矩,进丞相府这帖子也不递,找我娘子何事?”
“这?”男子身子弯的更低了些,头也不敢抬“是小的失礼了,我家主人年纪尚小,望大人不要怪罪。”
“李福,你让开,我本只是来找徐大人的,需要给其他人递什么帖子。”
聂千千说着从轿子里面走出来,相比第一次见到她,整个人显得更加沉稳。“徐大人,好久不见。”
“千千姑娘,好久不见,近日一切可好?”
“劳烦徐大人挂心,一切安好,今日来有事相求,徐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眼见着闻人铖又要开口,徐逢缘忙按住他的手“上次多谢千千姑娘送来的密史,你到京中来便是客人,我理应做东请你吃顿饭。”说罢又转头对着闻人铖“大人一路肯定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
“是呀,丞相大人还是回去吧,我可没事情找你。”
“本相也不见得想和你谈事情。哼。”他说这甩了甩袖子,正准备进屋,想想又转身对徐逢缘说“你记得早些回来,夜里冷。”
两人在丞相府附近找了处酒楼,等着上菜的小二一走,聂千千突然提起裙子跪下“徐大人,请救救我哥哥。”
“你这是为何,快些起来,起来说话。”
徐逢缘忙离座将她拉起来“千千姑娘不必如此,你慢慢说来。”
聂千千点点头,红着眼眶讲道“我本来也是到京中寻哥哥,经多方打听,好不容易知道他的落脚处,可偏偏没办法带他出来。京中上下寻遍了人,都不敢帮这个忙,想来想去,也只有徐大人或许可以,这才贸然前来。”
“你说的带不出来,是指哪里?这个人,又是谁?”
“哥哥他,他被人关在太傅府上,而关押他的人,正是太傅大人亲弟弟。我托了许多人,一听是太傅那里,都只摇头,他是当今皇上的老师,谁又敢得罪他,可怜我哥哥,在里面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徐逢缘感到震惊,她自以为了解京中的事,却没想到,以前那些大概只是皮毛。“你哥哥,为何会被关在太傅府中。”
聂千千抬起头,满眼痛苦“他们,被关在那里,供人取乐。”
“啪嗒”一声,有杯子摔碎在地上,徐逢缘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碎片,她方才说什么,男子,被关押在太傅府中,供人取乐,怎么会,进出太傅府中的,大都是跟着先皇出生入死的功臣,怎么会。
想到这里,她记起爹爹的书房有一个小暗室,小的时候见过几次,那时候爹爹总是满脸严肃,面露忧虑,匆匆忙忙写下什么然后又放回去,那里面,会有跟这些相关的事吗?
“事关重大,我需得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千千姑娘你放心,待事情查清楚,我一能帮一定会帮你。”
千千这才露出一点点笑容“多谢徐大人,可,那人是太傅的弟弟。”
“我本就是史官,倘若真有这种事存在,便不能畏惧。”
从酒楼出来,徐逢缘匆匆去了徐府,因为赶的太急,路上撞到好几个人,谢渊也在其中。他刚想开口骂,见着那女子是徐逢缘,就赶紧跟了上去。
徐府上下这几日都回乡下省亲,所以也没几个人在,看门的小斯见着是她,忙去叫了个人出来,徐逢缘一看,竟是徐苏芳。
她正准备走,却被叫住“等等,既然来了,走什么,被人看见又该说我这个做姐姐的欺负你,进来吧。”
“多谢大姐。”她扬起笑脸“大姐,我想去爹爹书房看看,需得取一样东西。”
徐苏芳也没多问,领着她走了进去。
“大姐为何没和二姐她们一起?”
“这几日身子不舒服,路程太远便没去,你要找什么就自己去找,爹爹不在之后,书房我们也去的少,那些东西,兴许都还在里面。”
她今日态度平和,让徐逢缘有些意外,不免问道“大姐,家中近日一切都好吗?”
“能有什么事,肯定比不得你在外面的生活精彩,我们都听说了,你带了密史回来。三妹,不要怪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提醒你,如今外面可有一堆乱七八糟传言,说你和元和大师关系匪浅。”
徐逢缘微微低头,只看着裙角“那大姐你们可相信?”
“我们信不信不重要,你要记得,你是徐家的孩子,如今又是史官,多少该注意些。不过话说回来,元和大师若不是和尚,倒是个良配,起码,比那位丞相大人,要清白的多。”
她说清白,不知道为什么,徐逢缘会联想到聂千千说的事,她心神恍惚,加快了脚步。但徐苏芳竟也跟在后面过去了。
“大姐,我不知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徐逢缘在书房的角落里,很快找到了那处暗室,里面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这暗室我们都知道,但没人动过里面的东西,爹爹之前说过,除非徐家新任史官出现,否则,谁也不准打开这盒子。看来,这盒子倒更像是为你留的。你拿走吧,不管是什么,既然是爹爹留下的,我们都不会和你争抢,只是我需得再说一次,爹爹不在了,徐家还在,徐家的名声你也得帮忙顾着,不要到时候因为丞相大人,让徐家跟着受连累。”
她本想着拿了东西就走,可徐苏芳口口声声丞相会连累徐家,便忍不住走了回来,问道“丞相大人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哪样?”徐苏芳满眼鄙夷“看来你这个夫君还真是骗了你。好,既然你问起,我也不妨告诉你。徐逢缘,你怕是还不知道,你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夫君,是如何靠着出卖自己爬到今天的位置的。”
这句话,惊雷一般在徐逢缘耳边想起,炸地她脑袋嗡嗡作响,难道,真的如千千说的那样。见她半天不做声,徐苏芳冷笑道“怎么,觉得恶心害怕了?他娶你的时候没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吗?因为他不敢,这么恶心不堪的过去,他如何好意思提出来。你猜猜,爹爹若是知道会如何,还会允许你嫁过去吗?”
“你不要说了。”徐逢缘紧紧捏着手里的册子“爹爹不会这样去轻视一个人的。”
“轻视?枉费你读许多书,礼义廉耻都忘了吗?一个男子,靠着身体取悦别人得到权势,能做出这种龌龊事的,能是什么好人,我劝你清醒一些,早日和他划清界限。”
她后面说了什么徐逢缘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心神恍惚地从徐府走了出来。谢渊在外面等待许久,见着她这副样子,上前拉住她“徐大人当心。”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差点将她撞倒。
“谢公子?你为何在这里。”
谢渊松开手“碰巧路过而已,徐大人这是要去哪里,我送你。”
这样子,他实在有些不放心。
徐逢缘也没拒绝,她没心情去考虑别的事情,徐苏芳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响起。她想起两人初见,漫天大雪,闻人铖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抬眼间,眼神清澈明亮,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想着想着忍不住鼻子发酸“谢公子,你觉得,唉,算了。”
谢渊也没追问“徐大人是史官,知道的事情比我们多,知道的答案也肯定比我们多,不管此刻你被什么困扰,终有一天是会想明白的。”
两人没再说话,又并行走了一段路,直到了丞相府外面,他才停下脚步“徐大人进去吧,这天气,好像要下雪了。夜里当心,莫要一个人出来了。”
徐逢缘打起精神,突然想到什么,摘下脖子上的吊坠递过去“这是你的,上次去了太渊城我才知道,这东西定是特别珍贵的,虽然不知道为何能打开装史册的箱子,但我觉得还是还给你会比较好。”
“不必了,既然送出去的东西,如何好要回来,徐大人早歇歇吧,在下告辞。”
谢渊说着,转身大步离开,到了转角处,他回头看看身后“萧将军还真喜欢做偷偷摸摸的事,想请我喝酒直说便是。”
“三合门谢渊,我猜的没错吧。”
萧迟从暗处走出来,拇指按在剑鞘上。
“我不会和你打的,三合门是歪门邪道不错,可我和你无冤无仇,没必要。”
“我也不是和你打架,方才见你送我师姐回来,倒是好心,想找你寻一个人。”
谢渊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我们这等邪魔外道能帮你做什么,也没什么人给你寻。”
“不,你肯定知道,我翻过史册,三合门当年也曾辅助先皇,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人。”
“哦?那你说来听听。”
萧迟收回剑“叶无言。”
“不认识。”谢渊转身便要走,被萧迟举剑拦住“告诉我,叶无言在哪里?”
“他和你有仇?”
“没有。”
“那就奇怪了,你寻一个不认识的人做什么。”
萧迟眉头皱了皱“我爹爹的事,他或许知情。”
谢渊叹口气“人真是奇怪,总喜欢去追究过去的事情,即便是知道真相又如何,你又能做什么。”
“这么说,你还是知情。”
“知道又如何,他早死了,死无对证,你要去问他什么。”
萧迟似乎不愿相信,他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得到线索,竟然死了。“我不信。”
“我为何要骗你,叶无言都死了很多年了。”
“你怎么如此肯定。”
谢渊抬眼望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因为,他是我父亲。算了,怎么说你也不信,走,我带你去亲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