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星月

时至深夜，酒楼的人渐渐散去，临川突然倍感无聊，推开身边的女子，跌跌撞撞下了楼去。空荡荡的街道吹来一阵阵凉风，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只觉得浑身无力，便干脆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坐下。他仰头看着天，忍不住叹息一声。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终究都只是一个人。

“你好像喝了很多酒。”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顿时让临川提高了警惕，他坐直身子，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滚出来。”

“啧啧啧，你脾气真差。”一个人影晃了晃，从黑暗中走出来，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你跟着我做什么？谁派你来的？”

“莫名其妙。”那人嘟囔着。

等再走进些，才发现竟是个女子。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怪人，你坐着我的东西了还这么凶，难怪这么晚喝醉了也没人管。”

临川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个草垫子上，便皱着眉挪了挪身子“这么脏兮兮的东西，快些拿走。”话说着，依旧没有松开匕首。

“脏？”女子被气笑了，“你占了我的地方，还嫌弃我这里脏？是，那就请公子挪一下你高贵的屁股，我要睡觉了。”

“你，你一个女子，这样讲话粗不粗俗。”临风被气到语塞，眉头皱的更深，却还是撑着墙站起了身。“罢了，我不同你计较。”

走了几步后，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真的躺在垫子上睡觉，心中不免惊讶，脱口道“你晚上睡这里？”

“是呀，不然了，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你一个女子，睡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就不怕？”问完又觉得无趣，自己又不认识她，管她做什么“随你。”

而地上躺着的人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拉了拉身上的被子翻了个身。

临川摇摇头，想着还是早些回去，今晚这酒喝的着实有些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忍不住回头看，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缩在被子里，倒有些不忍心。

“你要不去我家里住一晚，明天早些找个好去处。”

自己也就是随口一问，本以为她不会答应，没想到她听到后立马掀开被子站起身“真的？你真愿意让我去你家吗？”

“我是男子，自然是无所谓，但你一个女子，就不怕吗？”

“我在这里睡了好几夜都不怕，跟你回去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你还挺好看，定不会有什么坏心。”

临川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微微愣了一下“你当真是个疯丫头。”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察觉到身后的人站着没动，停下脚步“做什么，还得我找个马车来拉你回去？”

“来了来了。”她立马换上笑脸，忙不迭跟了过去“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公子你人可真好你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他们也像你这般好看吗？你家中。。。。。。”

“闭嘴。你到底说够了没有，吵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两人沉默片刻之后，临川轻轻叹息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星月。”

“名字倒是有趣，哪里来的？”

“北边。公子，我们还要走多久呀，你不会也跟我一样，无家可回的吧。”

临川忍不住笑了“信不信随你。”又转过几个街角后，他指了指前面“到了。”

星月一看，这宅子气派啊，称赞道“公子，你家产颇丰啊。”

“哦？你看错了。”他又抬起手，指了指旁边“我家，在那里。”

星月一看，是一座破破烂烂宅子，大小都不及旁边的一座石狮子，神情顿了顿，但立马笑道“这一处位置都很好，公子的家真是别致，想来肯定特别舒适。”

“哈，你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高，姑娘要是不嫌弃，请。”

“不嫌弃不嫌弃，这可比大街上好多了，公子请，我在后边跟着就行。”

屋内的情形倒是没有特别糟糕，星月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一头栽进被子里“哎呀，还是床上睡觉舒服。”

“开门。”

“来了来了。”她忙不迭跑过来，刚开门迎面丢来一床被子“拿去。”

星月抱着被子追出去“公子公子，你是特地来给我送被子的吗？可我看你家中也不甚好过，给了我，你可还有？夜里天凉，你可别冻坏了，要不今晚我们一起挤一挤，反正都在一个屋檐下，本就该互相照顾。”

临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把抓起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拉了拉“星月姑娘，别忘了你是一个女子，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就真不在乎我会不会对你做什么。”

“做什么？”星月一脸无辜“公子是不是想歪了，我们就只是同床共枕而已。”

真是油盐不进，他重重松开手“跟你一起睡，想得美。”

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星月叹口气“脾气是真不好，肝火旺，得多多调理。”

等着星月屋内没了动静，临川才从另一间房里走出来，他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从一旁隐蔽的小门进了隔壁的宅子。

“来人，给我打水洗漱，快些。”

陪着那丫头演戏是真累，不过也很有趣，自己随口一说她还全都信了。

临川看着水流顺着手臂滴落，心中生出一个好主意，既然最近也无趣的很，不如再逗一逗她。

“真想看到她知道真相后的样子，失望，无助，震惊，想想就让人兴奋。”原来，操控一个人的命运这么有意思。

第二天一早，临川换了身破旧的衣裳回到小院，正巧碰见星月在院子里打水洗脸，她连块毛巾都没有，就着衣袖擦了擦。

如此不讲究看的临川眉头又是一皱“你是逃难来的不成，什么东西都没有吗?”

“我吗？”星月转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习惯了。”

昨夜她脸脏兮兮的，也没看清，今日这一番收拾，倒是个白净秀气的姑娘。

“今日你打算去哪里？”

星月语气轻松“出去找找，看看有没有别的落脚处。前些日子听人说京中有几处破庙，没准是个好地方，我得快些去看看，晚了可就被别人抢了。不过呀，我要先去找些吃的。”

“如何找？”

“找善人施舍。”

临川点点头“哦，去乞讨。”

“倒也可以这么说，昨夜多谢公子收留，我就先走啦，改日我发达了，定不会忘记公子的恩情。”

她这话说的诚恳，临川来了兴趣“是吗，那我可就等着你的报恩。”

“行，那我就告辞了，公子保重，我们有缘再见。”

走到门口时，星月垫了垫肩上的包袱，语气有些迟疑“我看你这里冷锅冷灶，也不像是有饭吃的样子，你，是不是也没东西吃。”

“对，饿着，一两天应该饿不死。”

果然，这句话让星月生出同情“不然，你跟着我一起先出去找点吃的，虽然不保证多好，起码不会饿肚子。”

“如此甚好。”

就这样，临川跟在星月后面出了门，两人绕来绕去走了好几条街，连半个馒头都没有讨到。眼看着都要到晌午了，她饿的实在是走不动，有气无力地说道“哎呀不行不行了，我走不动，我要睡会儿。”

“这时候你还睡得着。”

星月不管不顾，径直找了处地方躺下“就是因为饿才要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公子你也闭眼休息会儿，等着养足精神，我们再去找吃的。”

临川不想吃这个苦，看着她是真睡着了，就找了一家小摊吃了些东西。回去见着路边有个馒头铺，本打算买几个哄她说是讨来的，但付钱时想到旁边还有几个乞丐，有了个好主意。

“一个馒头。”

那几个乞丐看着也饿了很久，他就是要故意买一个馒头，然后看着他们争抢，那场面，定是好看的狠。

不知道是不是饿的太狠，星月一直在睡觉，临川没再等待，将馒头故意放在她身边，然后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准备去拿走星月的馒头，忍不住笑了“去吧，去抢，看看有谁能来帮你们。”

因着这一桩事，临川的心情倒是变得很好，直接买了身新衣裳去了花楼。一番吃吃喝喝，不知不觉便到了夜里。

他有个习惯，不管在外面多晚，都不会在楼中过夜，他不喜欢。这不是以前了，他时刻告诉自己。

到门口时，临川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屋子，想着她肯定是早就走了。刚迈开步子，听得门口有微弱的声音“公子。”

“星月？”

他似乎不敢相信，调转脚步朝着一旁走去，果然是那个小小的身影，此刻正蜷缩在地上。

“你回来了，给。”她缓缓抬起手，递过来半个黑乎乎的东西。

临川走近一看，是半个馒头。

“你这是做什么？”

“我得了个馒头，本想着留给你一半，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想着先回来，没想到馒头差点被人抢走，我还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抢回来半个，就是有点脏了。”

临川再一次被震惊了，俯下身才发现她脸上身上全是伤，忍不住呵斥“你是疯了吗，不过半个馒头，需得如此拼命吗？”

“公子，你不知道，半个馒头就能让一个人活下去的。”

星月挣扎着起身，将馒头塞进他手里，勉强笑了笑“公子恩情今日我先还一些，其他的，我先欠着。走了，去晚了，没地方睡觉。”

临川握着半个馒头没说话，他只是看着那个一瘸一拐的人，半响吐出两个字“疯子。”

可同时他又觉得有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么多年以来，她倒是第一个记挂着自己的人。

“留下她，或许会更有意思。”

想着将馒头扔在地上，提步追了上去。

隔了好几日，徐逢缘写的信终于到达了闻人鋮手中，前一刻还板着脸在训人，下一刻就面带笑意拿着信进了房间。

端阳知道怎么回事，笑而不语，其他人好奇不已，纷纷凑过来打探“大人这是怎么了？”

“不可说。”

“快说说吧，大伙都想听。我们听说大人的娘子是大兴朝的第一位女史官，到底是什么样的。”

端阳依旧摇头“不可说。”

众人急了“哎呀，我们请你喝酒还不成吗？”

“一个月。”

“行行行，快说。”

这一来端阳才稍稍松口“我家夫人可是很了不得，除了是女史官，还是执笔史官，那地位比我家大人高那么一点点。”

“还能比丞相大人地位高，哎哟，那可不得了。”他们眼里，闻人鋮向来最在意面子和地位，如今娶了个娘子竟比自己地位还高，那不是天天得生气。

想来这位史官大人的日子定也是不好过，心中都生出些同情。

而闻人鋮不知道这些，晚上的酒宴上分外开心，句句不离徐逢缘，说起“我家夫人”的时候，还格外加重语气，言语中得意神气的很。

南风城主性格温和，听得也只是笑笑，可李副将性子耿直，听多了有些受不住，便小声对南风说道“还劳烦城主多陪会儿大人，我要先走了，这样子我实在遭不住。堂堂男子，哪有天天将自家娘子挂在嘴边的，这不惹人笑话嘛。再者说了，我们这形单影只糙汉子一个，听着更是难过，先告辞了。”

南风笑出了声“这倒是实话，无妨，这里我看着便是。”

“得得得，我要快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