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梦 （短篇集） 第22章 不夜（六）

十五 因果

这个世间，有因就有果，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不论对错。

因果，是一个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逃避的。

陶子璇静静地听完楚离黎的话，她垂下眸子，思索了良久，最后幽幽叹息一声，像是自言自语般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楚离黎不明白为何陶子璇是这样的表情。她的要求很过分，如果有人这样对她提出要求，她想她会一秒都不会犹豫地起身离开。可是眼前的陶子璇却冷静而自制，脸上并未有丝毫的怒气，反而像是一种解脱。

“你说的要求我答应了，不过，你也要你的履行承诺，和我一起为公司拿下这个项目。”陶子璇声音又恢复了冷然，和之前幽幽的叹息的似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我要你做如此过分的事情，你居然同意公司的利益就这么重要？值得你为了利益而牺牲别人？”楚离黎没有来的愤怒起来，她提出这个要求本来以为陶子璇这个女人会犹豫，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确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她的心底有一丝后悔，后悔将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条件你提出了，要求我也答应了。至于这份项目的最后结果，我就等你的消息了。等待是抹杀也好，是真心期待也好，并不重要。我要的是项目被成功拿下。”陶子璇站起身来，当着楚离黎的面掏出手机，拨通了手机上她最近万分熟悉的一个号码。

苏木溪的电话。

手机响了良久，在陶子璇以为对方不会接通的时候，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低沉。

“哪位？我是苏木溪，找我什么事？”声音很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陶子璇将手机的免提打开，看着楚离黎，一字一句道：“我有话想告诉你。现在我觉得是时候说了。”

手机里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思考，末了，只有淡淡的咳嗽声传来。

楚离黎的心闪过一丝不忍，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是为了复仇而来，可是，她的复仇是否该以别个人的情感作为代价？思绪还来不及多想，她就听到了陶子璇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我陶子璇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对你没有丝毫的感情。现在你既然也发现了，我就不想再隐瞒了，我之所以对你迁就和若即若离，只是为了你多些灵感，为公司创作出最好的作品。”陶子璇漆黑的眸子望着手机闪着光亮的屏幕，声音冷得宛若冬日里的初雪。

手机里传来了更加急促的咳嗽声，在漫无边际的沉默中，楚离黎也被这样压抑的气氛所感染，她似乎能隔着手机的屏幕感受到对方的绝望。在她快被这样的沉默压抑不住开口的时候，手机里传来了苏木溪的声音，像是哭一般的笑声。

“你可有一丝认真过？”苏木溪的声音冷静得像是电脑里播放的人工智能语音。

“没有。”陶子璇回答的干脆决绝。

电话戛然而止，嘟嘟嘟的声音传来让楚离黎再次肯定刚刚她听到的都是真实。

“你！……”楚离黎想说什么，可她才开口，就被陶子璇打断。

“你的要求我照做了，现在就等你履行你的承诺了。一周后，我要看到公司拿下这个项目，在最新的一期电视周刊上，我要见到节目上映。”陶子璇收起手机，看也不看楚离黎一眼转身离开。

十六烟花

烟花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绽放的时刻就只有一刹拉。瞬间燃烧，照亮整个夜空，是何等的璀璨？

陶子璇失眠了，很久以来她强迫自己处于一种绝对的冷静之中，因为只有冷静的人才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不会被人的情感而左右理智。然而，人毕竟不是机器，她控制一时情绪，却无法控制一世。

控制精神的药片她已经服用了第四片，可惜依然睡意全无。

走到阳台，夜空下的黑色一如既往，除了几分钟前闪烁在夜空的烟花，今晚似乎和平日里没有区别。

眺望远处，不远处偌大的商场屏幕上，她清晰的看到了正在滚动播放的画面，最新一期也是如今最热的广告，等待。

下雨的电话亭，月色下长发及腰的女子的背影，被撕裂的画纸，散落在地面上破碎的画板。缓缓的曲子响起起，带着悲伤和决绝的忧郁，似乎将人带入到了那不能入眠的雨夜。忽明忽灭的灯火，下面是一行小字：

若等待换来的是一场抹杀，依然无悔。

配合这个广告的是最新的唱片发售预告消息，可以说这场广告项目是成功的。陶子璇不记得在办公室里无数的赞美和艳羡的目光，却独独记得那空着的一张办公桌，桌上一丝不苟的放置着整理好的文件和一个白色的小信封。

苏木溪的辞职信。

白色的信封安静地躺在办公桌上，分外地刺目。

辞职信是在广告完成后的第二天放在办公桌上的，关于那个项目后来她并没有过问，一切都是楚离黎和苏木溪接洽合作完成的。她以为苏木溪在哪天的电话之后就不会再来公司，结果却在她的意料之外，苏木溪不仅来了公司，还积极的完成了她分内的工作，只除了她不再是那个她认识的爱笑的苏木溪。

或许，她并不了解苏木溪。那短暂的相处，她问过自己很多次，她是否真的了解了那个喜欢在她眼前带着几分孩子气骄傲又肆意微笑的人。

“看完广告片，你否后悔和我的交易了？掌声和利益真的对你这样重要吗？”她还记得楚离黎将成品稿件交到她手中的时候问她的那句话。“可惜，即便是你后悔，也没有如果了。”

后悔吗？陶子璇垂下眸子，很久以来她都不敢去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当初之所以要答应楚离黎的要求是因为……

她想要借着楚离黎逃开苏木溪，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知道了楚离黎是谁，在她对她提出那样的要求后，她总算懂了为何她对楚离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楚离黎，楚洛歆的异母的妹妹，偶然的一次，她曾经听楚洛歆提及过，她记得洛歆说她们小时候和一个同龄的孩子在一起过玩，关系很好。可惜后来在得知那个孩子居然是她异母的妹妹这样尴尬的关系后，她们就并没有再往来过。

洛歆坚持认为父母的事情并不殃及儿女，多次想要修复关系，可惜那个让她牵挂的妹妹却搬走了。再后来……她就没有听过洛歆提到过楚离黎的事情了。直到兰馨自杀的那天，她在她的房间里不小心碰到了一本书，在书本中滑落了一张照片。

兰馨和楚离黎的照片，两人相拥而笑，楚离黎看着兰馨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柔情，而照片的底部写着两行小字，两人的名字。

如今的楚离黎剪短了头发，青涩的模样依然退去，所以一时间陶子璇才没有想起眼前让她觉得似曾相识的人就是照片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楚离黎。

楚离黎，必然认为她害死了她的姐姐，伤害了她心爱的女子兰馨，否则，最后何以会出现在她眼前，带着深深仇恨和怨念？

窗外的烟花再度的绽放，像是要用它那短暂的刹那照亮眼前的黑。

“苏木溪，对不起。不是不喜欢，只是我们相遇的时间太晚，太晚。”泪珠滑落眼角，然后融入到了无边的夜色里。“认识你，我亦无悔。”

褪下手中的那串珠链，陶子璇将它放进了信封之中，走下楼投入了快递箱中。

回到家中，夜空泛起了鱼肚白，“天，要亮了。”陶子璇喃喃，头轻轻靠在沙发的靠枕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眸。

人世间的事情若只是如烟火一般的存在，也许就不会有这样多的烦恼了。

十七结局

故事有开始，必然有结局。不论开始多么的不平凡，过程如何的曲折，结局都是一目了然的简单。

云林山精神病院，501病房。

楚离黎走进病房，才进入病房，她便看到了握着黄梨木手串玩得像孩子一样开心的兰馨，她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她冲上前去一把抓过兰馨手中的珠串，忍不住大声问道：“兰馨，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像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兰馨哭闹起来。直到楚离黎将手中的珠串还给了兰馨，她才破涕为笑起来。

“这是今早收到的快递里指明送给兰馨的礼物。”一旁照顾兰馨的护士解释道，“起初护士长也犹豫要不要将珠串给兰馨，你知道兰馨如今的情况，去过的事情她什么都记不得，还容易乱发脾气。一般的物件我们都不敢给她，不过护士长说既然东西指明是给兰馨的，也许对她的病情有帮助也不一定，所以就让我拿过来了。”

“没想到兰馨一看到这个珠串就欢喜，怎么玩都不肯放手。你也知道兰馨往日里最不喜欢吃药，还会哭闹，今日没想到握着珠串的她奇的乖巧配合，都没有哄就乖乖把药吞了。”护士笑着说道，“这东西如今是兰馨的宝贝，你可不能逗她，把东西抢走了。”

楚离黎怔立在当场。她当然知道这珠串是谁做的，她还记得当初的如洛满含热情的文字和发过来的手串的照片，说她花了三天的时间做了一件礼物送给喜欢的人。

如今的洛歆已经不再，可是她却比谁都清楚这珠串她送给了谁。

陶子璇，当初她就是看到了那串手串，在池塘边认出了她。那手串是特别的，因为手链的一颗珠子上刻着楚洛歆三个字.

现在陶子璇将珠串给了兰馨，是因为她放下了吗？

她想起几天前她收到的一封信，信上的一个她陌生的地址：着云林山精神病院，501病房。

然后在这里，她见到了她苦寻不着的兰馨，那个当初让她倾注了所有爱恋的女子。

这些日子她一有时间就来这里看望兰馨，即便是兰馨不记得她了，她依然前来。兰馨，不记得她了，或许在楚洛歆死后，她的人生早已经跟着她去了。她楚离黎是何人，根本就不再她的记忆里，也不在她的心底。

以往每每思及此，她都有无法压抑的痛楚，恨不得将这样的痛苦百倍千倍的奉还给陶子璇。

可是，如今每当她回想起陶子璇那日里对苏木溪的决绝和冷然后，她却没有丝毫的报仇后的痛快，尤其是在她看到苏木溪那样认真的完成那幅等待的广告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很卑劣，她利用了无辜的人去完成她的复仇。

最后，她忍不住将真相告诉了苏木溪，苏木溪在微怔之后，却笑起来，那笑容像极了她认识的陶子璇：“即使没有你，我和她也不会有结果。”

为什么，苏木溪没有告诉她。

明明，她从陶子璇的眼底看到了她对苏木溪深刻的情感，而苏木溪亦然。可是，这样的两人却终究没有在一起。

或许，她到如今都不懂得这两个人，苏木溪也好，陶子璇也罢。她们都有自己的坚持和执着，而这些坚持和执着作为一个外人的她是看不明白的。

“相逢何必曾相识。陶子璇，再见了。”苏木溪站在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的一角，望着商场巨大屏幕上播放的广告“等待”，轻声道。说完，她的身影没入了人流之中，然后消失了踪迹。

全文完

后记：

这是一个故事，偶然间想起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该有一个结尾，很遗憾，这个故事又是一个不太完美的结局。曾经一度完稿，是喜剧收场，然而当文字随着电脑屏幕而消失的时候，固执如我认为这样的喜剧会消失，是因为它本不该存在。

停更了很久很久，之间断断续续写了一部分，然后又被删掉。

总是不能完美。其实，哪里有什么完美呢？无非是缘木求鱼了。

苏木溪和陶子璇还会见面吗？或许有人会问。也许会，也许不会，这是聪明的回答。

然而，真心话应该是不会吧。如果真心相爱过，那便真是相见不如不见。同一片天空下各自安好，便是。

只是一个故事，又无聊的叨叨了。

夜晚，又来临了。

晚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