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梦 （短篇集） 第13章 江南冬（四）

十三、凝神画睛

凝神，作画需要的是否不光是用眼睛，还需要用心？

如意画舫的画室，檀香的味道还在游荡。

柳如烟神情淡淡，她斜斜的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另一种手用支起下巴，皎若秋月的眼眸里是如同夜色般的沉静。

秦晓月的手中的笔，下笔很慢，墨汁轻轻的在白色的宣纸上勾画着，她的眉头紧蹙，似乎遇到了难题一般。

“画人物画很难？”柳如烟目光落到秦晓月停顿的笔上，浅笑出声。

“确实是很难。”秦晓月叹息一声，放下笔。

“可是，我怎么不觉得很难呢？”柳如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秦晓月身畔，站定。她的目光落到了画纸上，微微一愣。

画纸上是有一个美丽的女子，身着纱裙，薄粉敷面，点染曲眉，唇色朱樱一点，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切都很好，除了女子的眼睛。

秦晓月的画，没有眼睛。

“为什么不画眼睛？”柳如烟的指尖划过宣纸上的女子的眼眸，眼神却定定的望着秦晓月。

秦晓月沉默，她的目光也望着眼前的人儿，似乎想要将眼前的人看透。然，香气是如此淡淡，淡的像是空气中的一部分，将让的心缓慢的缠绕起来。

“你在想什么？”柳如烟抬手，指尖轻轻的落到秦晓月握笔的那只手上，轻柔的，缓慢的。

当指尖碰触到秦晓月的手，她眼眸微垂，柳如烟芳菲妩媚，项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烛火的映衬下更显明艳。

闭上眼睛，秦晓月倒退半步。片刻后她睁开眼后，深深的瞧了柳如烟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柳如烟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结果，然，片刻后，她望着宣纸上的画像，她又轻轻笑起来。

“你，打算在外面多久呢？”片刻后，柳如烟打开窗户，对着窗外轻声道。

窗外传来了一声似是无奈的叹息，一道人影跃入房间中。

月色的倒影下，白衣胜雪，比这皎洁的月色更加白的色彩，不是李云清，是谁？

去而复返，李云清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

柳如烟眼底的惊讶一眼而过，除了惊讶外，似乎还有什么，但是那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很快便被这月色掩盖。她之前只是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同的气息，没想到真的是李云清。

李云清站在窗口处，目光落到眼前的女子身上，黑色的眼眸里有探究，有好奇，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你准备一直发呆？还是你喜欢沉默。”柳如烟扑哧一笑，那嘴角的笑意淡淡晕开，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

“你是谁？”李云清低低的声音问道。

“我是谁？那你又是谁？”柳如烟收敛了笑意，她的声音那么温柔，然眉眼间的淡漠却清晰可见。

一室的沉默。

月亮依旧圆，风依旧凉。

十□□景如幻

十五的月亮如圆盘，十五的风景如梦幻。

如意画舫，画室。

檀香已尽，那漂浮在空气中的味道亦发的清淡，似有如无，挥之不去，抓之不住。

柳如烟神色淡然的望着站立在她身前的李云清，像是在等待对方先给出答案。

谁，是谁？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李云清低声浅笑一声，缓缓道来。

“庄生晓梦。”柳如烟似水的眸落到李云清身上，似是探究，又似是无奈。

“那么，你是谁？”李云清更靠近柳如烟一步，她清亮的眼眸像是天边的明月一样耀眼。

“呵呵，我是谁？”柳如烟在李云清的注视下垂下了眼帘，她轻声浅笑。

“如果你是庄生，那我便是晓梦。”柳如烟淡淡的道，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寂寥和痛。

她在寂寥什么，痛什么？

李云清有些痛恨她能从她的眼底看到这些东西，那些本不该看的东西，那些不该动摇她的东西。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柳如烟退后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一寸不到的距离，可是却代表了很多的东西。

李云清的眼神黯淡，她记得不久之前，另一个人靠她更近，近到了两手相互碰触的距离。

柳如烟给她看的不是其他，正是秦晓月没有画完的那副画。

李云清的目光落到了那幅画上。

清淡的笔墨，流畅的笔法，画纸上人的人栩栩如生，宛如眼前的人影般娇媚柔弱，又不失绝代风华。

李云清道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她侧开脸，走到画桌前，端起放置在旁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酒入咽喉，火辣，呛口。

然这样的味道却让李云清沉迷，多久她不需要靠喝酒来缓解情绪？

柳如烟安静的立于一旁，她的目光停留在李云清的身上，眼眸几多变化。

“这是一副没有画完的画。”李云清放下酒杯，转过身来的她神情云淡风轻，又是那个让人熟悉的她，一个被世人称颂的才子。冷静，睿智。

“我知道，我是想问你，有什么见解？”柳如烟眉头轻蹙，她讨厌李云清如此淡然不管一切的洒脱。

“你想如何办？”李云清喜欢用问题来代替回答。

“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无论我提出何种要求？”柳如烟笑起来，嘲讽的。

“是。”李云清点头，没有犹豫。

“承诺的时候是认真，承诺后，又可以记住多少？你的承诺，是不是太轻易了？”柳如烟望着答应爽快的李云清，挑眉笑道。

“我承诺我可以做的，便是如此。”李云清一愣，然后缓缓道。

“好，我希望你记得你说的。不要说后悔。你知道，这世间最可恨的事情，不是杀入放火，而是违背承诺。”柳如烟望着李云清一字一句道。

“我会记得我说的话。”李云清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也许吧。”柳如烟不置可否。

“等我片刻。”言毕，她便转身朝着画桌走去，不再理会站立在旁的李云清。

夜风袭来，夜色微凉。

李云清等待着，等待着什么，她却不知道。

十五、若有所思

月色西沉，黎明前的夜，尤为寒冷。

“我会记得我说的话。”李云清望着柳如烟转身的背影，再次开口道。

她是想说明什么，还是想要保证什么？柳如烟不知道，她站在画桌前，沉默着。

该相信这样的承诺吗？柳如烟嘴角牵起似有若无的笑，她闭上眼眸，长长的睫毛下，似有泪滴隐现。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

沉默中的两人都没有打破这份沉静，似乎这样安静的呆在一个房间，便是足亦。

良久，紧闭着眼眸的柳如烟睁开了眼睛，她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那个她。

柳如烟低头，右后取来桌角的画缜压住宣纸，左手将画纸铺展平。然后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墨条开始研磨起来。

李云清目不转睛的望着柳如烟的一举一动，她奇怪她究竟要做什么？走到画桌旁，她站立在柳如烟的身侧。

感受到李云清的到来，望了一眼李云清，灿然一笑。然后她低眉，提笔在砚台蘸墨，挥笔。

眼眸便在她的笔下瞬间完成。

“你看如何？”柳如烟望着李云清淡淡道。

细看画中人，只见纸上人儿妍姿俏丽，淡扫蛾眉，眸含秋水，笑若霞光荡漾，一副动人模样。尤其的那双眼睛，让人久久难以移开目光。

似哀似愁，如泣如诉。

“好笔法。”李云清忍不住赞叹。

柳如烟放下笔，将画卷起，放入画筒之中，走到李云清身前，将画筒交给她。

“这个你拿走，想好了就给画题字。我要你好好帮我保存这画。这就是我的要求。”

李云清怔住了，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柳如烟的要求居然是这个。题字，她或许可以理解，可是保存，又是何故？

“想不明白原因？”柳如烟狡黠的一笑，她张开双手与肩持平，转身在画室的空旷处转了个圈，长发飘飘随着衣袂划成了一个漂亮的圆。

李云清握着画卷，黑色的眼眸惊艳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心动不需要理由，一个眼眸，一个动作，便是所有。

李云清听到了心脏不规律的跳动声音。她想控制着不该发生的一切，然她可以控制案情的进展，却从未学过如何控制人心。

“原因是什么。”李云清低沉的声音问道，她沉迷在此刻。尽管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她，她该拒绝去知道。

好奇的背后，有的是无法掩饰的心情，而这心情的后面有的应该是更深的内容。李云清不确定她是否有足够的准备去承受所有。

柳如烟停止舞动，她一步步走到李云清眼前站定。

浅浅抿嘴一笑，柳如烟双手揽住李云清的脖子，红色的唇贴上了李云清的唇。

淡淡的桂花的香味，李云清握紧了双手，她想推开眼前的人，可身体却似乎失去了控制。

“我喜欢你，所以想你保留我的画像。这个理由够不够？”

唇齿分开，柳如烟媚眼如丝的笑道。

真实，永远像是幻境。李云清知道不该去相信，可突然从心底升起的渴望却是将她淹没。

四目相对，迷失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