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滴滴答答地下着,微凉的湿意冲刷掉了老旧围栏上斑驳的苔藓,林珠手撑着雨衣匆匆掠过门槛,“爸,妈,怎么突然这么急着叫我回来呀。”
他有些不安,但眼里却又含着些期待地望向林父林母。
自从诊断出是腺体残缺后,他和林父林母就渐渐与少了联系,虽然他们言语间没有嫌弃,但林珠能感觉到他们因为他的残缺生了嫌隙,林珠只有不断地讨好和主动才能勉强维持这岌岌可危的如同泡沫的亲情。
而今天是这几年来他们第一次主动联系林珠。
这通电话来得突如其来,彼时林珠还在打工,电话里的林母是难得一见的温柔,声音细细的,同儿时摸着他的头叮嘱好好吃饭一般亲切,她说许久没见着他了,叫他回家里聚聚。
林珠捧着手机,兴奋得像是讨了巧的狗狗,笑容压都压不住,开心的氛围将咖啡店熏了个边。
连一向阴着脸的店长都忍不住笑着调侃他。
“回家吃个晚饭搞得像是要去订婚一样。”
这可没有可比性,前者要重要多啦,林珠想。
“罢了罢了,假准了,走吧。”店长挥挥手将他往门外赶。
林珠不用他催,拎着小包噔噔噔就跑了。
他来到商场径直走到某个柜台前,捏着手提袋小心的瞄了眼价格,上面的数字是他高不可攀的价位,一人一盒在商店里僵持着,他脑海里闪过爸妈惊讶开怀的笑容,又夹杂着他们面露失望的神色。
咬咬牙,最终买下了。
家里似乎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坐落在废旧的老巷里。
绿棕色的青苔糊了一马路,连路过的野猫都要打滑一下。他却如履平地,向着这狗都嫌的老巷深处走去。
他推开了小院的大门,屋内的白炽灯将院子照的通亮,林父林母就站在门口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食物的芬芳从餐厅飘到鼻间,一切都是记忆里的模样。
“爸,妈,我回来了。”
林珠笑着脱掉身上半旧的雨衣,像淋湿的狗狗一样快速甩了甩头,晶莹的雨露从他的发梢一颗颗坠下来,划过白皙的脸颊,将原本就夺目的容貌衬得更水灵了些,白生生像是刚从蚌里剥出的珍珠。
他拿出一路上精心呵护的礼物,小心地把上面的水渍擦去,将它们递了出去。
没有人接,也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林珠疑惑地抬起了头,只见他们笑着,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像是看着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林珠不安地扯了下嘴角,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手里的某个袋子扬了起来,开始在院子里张望:“我还带了大黄最喜欢吃的,它.....”
“它睡了。”
林母终于开口说话了,她伸手将林珠手里的东西接过也不看是什么,将其搁置在地上。
揽着林珠就往客厅里走。
"现在还这么早,它就睡了?"林珠疑惑地歪歪头,圆润的眼睛也被微皱的眉毛压成无辜的狗狗眼,闪着莹润的水色。
“小珠啊,妈问问你啊,你都这么大了,有没有喜欢的a啊。我记得你没有的对吧”林母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出声。
林珠愣在原地,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没有的,怎么了?”
林母松了一口气,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想着给你介绍个alpha,让你早日成家。”
林珠瞪大了眼睛,诧异的看向她,自从腺体残缺之后,父母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强调他与世俗的AO婚恋没了关系,他的身体与其说是O不如说是更加孱弱的beta,给他和alpha安排相亲不是自取其辱就是纯纯诈骗。
林母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咱们珠珠长得那么好看,肯定有人喜欢啊,择日不如撞日我看.......”
“我不要。”林珠摇摇头,“我现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一个人也挺好的。”
似是没料到林珠拒绝得如此果断,林母的笑容僵住了,脸上隐隐呈现出发怒的征兆,她快速看了丈夫一眼,突然压了回去,愁容和惭愧又在脸上展开,拙劣得附上虚伪的面具,凄凄地喊着他的名字。
“小珠,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的。”
这一声将他带回了那段窘迫的岁月。
林珠有些恍惚。
他知道的,自从家里的房子换成了藏匿于深巷的老屋,就读的学校环境一个赛一个的严峻,他就依稀意识到家里很缺钱。
仔细想来,分化前,他何尝不是在爱意里长大。只是在家里最需要一个人来改变命运的时候,他分化成了最不中用的模样,一个扛不起家又不能用于联姻的残缺的omega。林珠止不住的想,是不是有钱了,他帮家里人度过难关了,他们的关系就会回到以前一般。
“他是谁?”
林珠妥协一般缓缓闭上眼睛。
“我们的债主。”
“8年的债款和两场官司,只用联姻就能全部偿还了。”
林珠轻轻的点了点头“那我同意了。”
耳边传来刺耳的电子按键声,林父拨通了号码。
“喂,您好,对对对,我们同意了,好......”他不住地点头应和,哪怕隔着电话也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搞定了,欠款一下就还完了!”林父挂了电话,眼角弯弯满是压不住的欣喜,连带着林母的眉目也舒展开来,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林珠看着,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他似乎被温馨的氛围感染,忘了自己是被交易的物件,也跟着笑了起来,享受起他用后半辈子的代价换来的片刻的亲情。
门突然被敲响了,“谁呀!”
林珠冲门外喊了一声,无人回应,他打开门想一探究竟,手一下就被擒住了,几个穿着黑衣的大汉,从门缝里挤进来,要将林珠往外面拽。
“松手吧,他同意了。”
林父似乎早有预料,平静地开口劝阻。
他死死地扣住门框一脸骇然地望向爸妈。
那怕林珠再傻,此刻也明白了,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看起来可不太配合。”
为首的男人挑了挑眉,暗示性地捏住了他的后颈,淡淡的血味立马涌上了林珠的喉咙,他微乎其微的努力对身后的男人来说什么都不是,像是被围观的小丑,再撕心裂肺的挣扎对他们而不过是场可笑的闹剧。
"我不是同意了吗,为何还要这样对我,你们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林珠再也无法掩饰眼中决堤的泪水,大股大股的暖流顺着他的眼眶砸落到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够了,我可没有时间在这耗了。”
为首的男人看了眼手表,像是失去了耐心,他指尖微微用力,林珠便彻底陷入黑暗之中,竟是连悲伤的时间都不留给他。
林珠睁开眼发现四周黑黢黢一片,是未知的地点,他慌忙起身查看,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又将他钉回了床上,他陷在了一片摸不着边际的柔软里,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命运。
外头传来开门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几乎快和门框一样高,身影将门挡得死死的,走廊微弱的灯光投过来,给他打上了一层光圈,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压迫感十足。
林珠下意识绷紧了身子。
灯突然打开了,刺痒的灯光闪得林珠睁不开眼,他忍痛揉了揉眼睛,下一秒就感觉自己好像被提起来了,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摔在了房间外面。
那个男人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厌恶。
“林珠,毕业于xx学校,o型血,现在一家咖啡店打工,无恋爱经历......”边上有人打开资料,将林珠的生平几乎一丝不漏的全部复述了一遍,除了一点。
“白开水的隐形信息素味?”那个男人偏头反问他。
其实不是,林珠根本无法释放和感知信息素也没有过任何发青期,也不知他的父母是用了什么方法唯独将这件事给隐瞒下来。
他纠结地咬了咬嘴唇,不知如何回答。
"释放一下信息素。"
“我.....”
男人偏过头威慑性地看向他,似乎失了耐心。
好吧,林珠在心里想,然后假模假样开始卖力表演起来。
“闻到了吗?”林珠抬眼弱弱地问他。
男人皱了皱眉,显然林珠拙劣的演技无法隐瞒过他,他对边上的人挥了挥手,“拿诱导剂来。”
林珠被翻了个身,他感知到针管刺破皮肤,微凉的温度从针口处向身体深处传导。
“这是一种合法的能让omega快速发青的诱导剂。”
“药效应该很快就起了,”给他打针的人说。
不一会,林珠感觉身体微微有些发热,脸皮好似要灼烧起来,他看着那个好看的男人慢慢向他逼近,附身在他的脖颈边吸了一口气。
“拿文书来。”
林珠听到那个男人喊了一声,紧接着后脖子的压迫感消失了,他也被人架起来放到沙发上。
男人坐在对面,将文书摊在林珠的面前,“我买断你的三年,这三年里你得服从我所有的安排,扮演好我的妻子。”
林珠拿起文书,抬头望向男人,“我可以拒绝吗。”
男人嗤笑一声,“你觉得呢。”
“........”
"明天看完签好字给我。"
他说完就离开了。
几个女佣模样的beta涌了过来,将毯子裹到林珠身上。
“忍着点,过会才能给你打抑制剂。”
为首的女佣看着眼前裹着小毯子满脸通红的林珠有些于心不忍,这么可爱的小o怎么打完诱导剂就放一边了,还给他安排最次杂物房住,真不是a啊。
女佣还在感叹,突然感觉有人在拽她的袖子,她低头一看,那个可爱的小o用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衣服,仰着小脸问她;“那里是在搬什么?”
女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是佣人们在清空家具,她试图将这件事描述稍微不那么残酷,“因为沈先生不太喜欢别人接触他的东西,所以卧室要清空掉。”
肉眼可见的,眼前小omega的表情变得更可怜了。
“结婚后相处久了也许就不会这样了!”女佣赶紧补充道。
“那我要在这看完签好了才能离开吗?”林珠又问。
“不不不,等抑制剂打了就可以回房间休息了,明天早饭前签好就可以。”女佣冲他摆摆手,并示意他再等一等。
林珠默默叹了口气,其实他根本不会发青,打完诱导剂除了热和很困之外没有任何感觉,为了不被怀疑,他只能再撑着打针抑制剂。
应该不会有副作用吧,他想。
他跟着女佣们在宅子里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那是一间没有门的小卧室,处在楼梯的转角处,像是某个堆放杂物的地方临时改造的,但好在床很柔软,整体装潢也不错。
林珠向女佣们道了谢,就进去了。
他瘫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很难过的,但不知是这一天经历的事太多了,还是后颈太疼了,亦或者是诱导剂和麻醉剂副作用,此刻竟是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了。
“林珠?睡了吗?”他听到有人在门口处轻声喊他,他不太想应答,但是想了想还是把灯打开了。
“我们想着你来的时候没有吃什么东西,给你端了点夜宵上来,要吃点吗?”是先前的那几个女佣。
林珠手里被塞了一个勺子,看着她们将盘子端到眼前,是一碗汤圆,煮的晶莹透亮,还蕴着热气,他用勺子舀起一个,甜的,很好吃。
林珠一个接着一个往嘴里塞着汤圆,像是不怕烫似的,他听到女佣喊他,刚想回答,眼泪却突然掉了出来,一颗颗硕大的泪珠掉落到勺子上,汤里,怎么流都流不尽。
林珠最终决定留下来。
这样也挺好的,林珠躺在床上想着,五百万呢,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到,现在三年就能有了,多好啊,而且这里的人都很好,床也很柔软,有了这些钱可以和家.....他停顿一下,摇摇头。
要慎重地对待他,可不要再触到他的眉头了,林珠在心里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