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明镜一样的走廊往里走,寂静无人,走到底,才终于隔着玻璃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这里是录音室。
各种音乐设施都很齐全,男人坐在其中,他的腿上正躺着一把吉他。
他歪着头一手贴着耳机,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节拍。与他略带吊儿郎当的坐姿不同,神色极为认真,特别是那双眉眼,像星空一样深邃无垠,将跳跃的音符排列成和谐的曲调。
卓烟桥对音乐一向认真,和他在外面所表露的样子很有反差感。
曲谱早已编好,因为各种特殊情况才耽搁到今天,今天过来试音,看看还有哪里需要修改的地方,和初曲相比,改动还是不小的。
一代曲包含很多婉转的小调,是低音的统治区,而后卓烟桥把一部分词填进去,竟发现有些不协调。
当下心情如何极容易影响作曲家的旋律走向,卓烟桥觉得自己是百变的,他的音乐风格多变,可是过去那三年,他随意撩拨几下琴弦,都是哀怨悲凄的曲调,但在高中时期,他随意的就可以作出欢快甜蜜的曲子来,如呼吸一样简单。
如今他又很甜蜜了,对曲谱进行了删繁就简,以吉他作为主要伴奏,连他自己都惊讶,很久没写出这样的和弦声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卓烟桥眉眼弯了弧度,五官不再紧绷,深邃如黑洞的眼神松懈下来,变成了可以装满缤纷花朵的花园,笑意从嘴角漏了出来,这个笑容来的猝不及防。
卓烟桥早就说过,南鹊总是一副面对或好或坏的情况都能游刃有余的样子,所以他脸上鲜少出现的无措会令卓烟桥痴迷,甚至兴奋,当然这个导火索只能是因为自己。
那样的表情,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可爱。
那时他单手撑在桌台,眉眼皆是轻佻。
“你说说,哪里厉害了,仔细夸夸我。”用着只有南鹊能听到的声音缓声开口,声线性感。
“别闹。”这个身位看起来着实有些暧昧了,南鹊有些慌神,他不知道卓烟桥怎么就突然这样了,也不敢确定他下一秒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卓烟桥笑的纯良无害,下一秒就从嘴里蹦出不得了的话,“那你亲我一下。”
又安慰性的添上一句,“放心,他们看不出来的。”
南鹊眉头皱的紧,谢晓年两个人被卓烟桥挡的严严实实,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表情,也不敢侧身去看。
“你疯了。”他做口型道,表情是很认真的在生气。
卓烟桥置若罔闻,“那我亲你,我要是再弯腰,那应该就很明显了。”
**裸的威胁。
“再磨蹭下去就真的要被看出来什么了。”卓烟桥嘴翘着,神情无辜,小声催促。
板凳与地面非常轻微的”吱吱”声,南鹊起身,快速在卓烟桥脸上啄了一口,然后迅速坐下,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脸上红润的的颜色却出卖了他,是羞赧,更是紧张。
卓烟桥闭了下眼,似乎是在回味,脸上都要开出花来,特别是看到南鹊强装镇定的样子,他心里那股恶劣的性趣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过几天要不要来节目现场来看我,”卓烟桥声音放大到了正常音量,“我邀请你。”
他扭过头,对兄妹两说,“到时候来现场吧,到时候和你南鹊哥哥坐一起,是真的可以上电视。”
神情语气自然的不得了,刚刚那个耍流氓的人设荡然无存。
“会来的吧?”他问。
南鹊点头。
谢晓圆笑的像太阳花一样,“上电视!”她小小的拳头,一拳冲天,谢晓年没有拦她。
卓烟桥拍了拍脸,怎么可以这么甜蜜呢。
“咚咚咚”,一阵短暂的敲门声,是小七,“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卓烟桥摘下耳机,一秒恢复认真的模样,“没有没有,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他们一个第一次做经纪人,一个第一次展露台面,彼此都拘谨礼貌。小七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真不算个合格的经纪人,因为他几乎就没有为卓烟桥做些什么,而卓烟桥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艺人,他几乎很自我,公司全是按照他的喜好办事。
卓烟桥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各种日程纷纷找上他,而小七从上百个活动里挑出比较适合卓烟桥的。现在网上,还是喜欢拿卓烟桥的脸说事,可他明白,他最主要的身份一定是个创作歌手,仅此而已,所以大部分的安排他全都剔除了。
“需要我做什么呢?”卓烟桥又问。
“哦哦,”小七反应慢半拍,“就是那个星河综艺,节目组让嘉宾和你们所有学员一起拍个短片,给赞助商的产品做个代言宣传,哎,这也就是金主爸爸的要求了,一般来说拒绝不了。”
“哦哦,好,什么时候?”
“大概今晚八点钟的样子,花不了多长时间。”
“好的,我会准时过去,以后这种事你可以提前在手机上招呼我就行,省的你跑一趟,”卓烟桥看小七的表情不太对,明显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还有什么事,你说呗,我听着呢。”
今天是卓烟桥之前录制的密逃开播的日子,也是八点,全网播出,这个节目从准备阶段就备受瞩目,越是这样,大众的注意力越多,批判的声音就少不了。
“到时候网上的评论你不要太在意,观众就是这样的,不可能达到他们每一个人的预期。”小七多年与网络打交道,对于网络风气了如指掌,像卓烟桥这种短时间内窜红的,一定是要承受铺天盖地的质疑,往往那种言论路人都接受不了,更不用说当事人了。
“网友就是有啥说啥,过一段时间他们就忘了,你可以这几天少上网。”
“没事,我天生乐天,别担心。”卓烟桥把u盘递给小七,他一向对此类淡漠。
“这是?”
“我录好的音乐demo,不过只是片段,完整版还需要一点时间。”
小七接过,不过还是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在你觉得适当的时间发布到网上,”卓烟桥轻笑着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偶尔营个业也不错。”
那一瞬间,小七觉得自己气都顺了,一切或许都是自己太多虑了。
在任何情况下,才华与实力都是让周遭人闭嘴的最好方式,且无后遗症。
他低眸笑了一下,握紧了手中的u盘,这好像是他的艺人最不缺的东西了。
卓烟桥到的比较早,去的时候工作人员也才寥寥无几,巡视一圈,发现了坐在角落的许妙,各种器械杂乱的摆放在那里,这位置还真够隐蔽。
卓烟桥想走过去打个招呼,许妙盯着手机看的入神,人都走到她边上了,她都没反应,也正因为此酿成了大事。
卓烟桥发誓,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什么嗯嗯啊啊的语气词,什么□□的标语,什么足够他消化很久的图片,他统统都没有看到。
只是感觉眼睛闭不上了而已。
他不是想来打招呼的吗?怎么嘴上像糊上了水泥,身体也僵硬的不能动弹,他应该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许妙赶紧把手机翻了面,她的脸几乎是一秒爆红,甚至在耳边听到了火车汽笛的声音,两只耳朵成了发动机,不断向外面喷洒着热气。
五脏六腑万籁俱寂,她还活着吗?
想死,现在,许妙多么希望自己马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该怎么解释,怎么解释都不行的吧。
平时也就这点小爱好,看点小漫画,遇不到兴趣相投的人,自己一直以来也把这个爱好藏的很好。
可没想到,她也不知道卓烟桥看到了多少,贴着手机的大腿发烫,想到手机屏幕上劲爆的画面,一张图截下来全都得打码的程度,放不出来一点,无论看到多少,都完了。
当事人表示,全都看到了,因为发愣还看了好几秒。
说不清到底谁更尴尬。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卓烟桥苍白的解释。
许妙:“……”
就这样现场多出了两座雕像,这个停顿不知维持了多久。
“他们都来了,我们过去吧。”卓烟桥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好。”
之后拍摄过程中,两人再无任何交流,卓烟桥是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会尴尬,唯有靠时间消磨了。
收尾阶段,听到有人小声说了句,“金主爸爸来了。”现场的气氛都变得有些不同,各种声音都降低了分贝。
和卓烟桥印象里的企业家不同,这个男人体态端正,完全异于一些中年男人的大腹便便,举手投足都体现出一种儒雅,实属难得。
工作人员在男人身边殷勤的介绍现场的情况,而男人也微笑着与在场的人微笑点头示意。
当轮到男人和卓烟桥握手时,卓烟桥心里没由来的紧张,是属于一种天然的磁场压迫,奇怪,之前不可能有机会碰过面。
“你好。”男人面带微笑,任谁都觉得他很和蔼。
“你好。”卓烟桥微微弯腰,与那镜片之后的目光对了视,他分明从那狭长的眼睛里看出了打量。
心里猛然一惊,他真的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吗?
临走时男人还在卓烟桥肩上拍了拍,卓烟桥心却也一下一下的落沉。
那张脸是笑的,可那双眼睛里却不乏犀利,令卓烟桥不寒而栗。
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恐惧了,是完全的被压制。
“卓老师!”颜以良蹦蹦跳跳的来到他身边,卓烟桥的表情像是刚刚经历了一次高空坠落,“怎么了?”
“没事,我先回去了,还有事。”卓烟桥说。
“那好吧,那我们之后见。”
“好的。”他火速逃离。
来到外面,卓烟桥才好受些,怦怦跳的心脏趋于稳定,他不明白这股恐慌是来自于哪,看到男人精明的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南鹊宝石一样的双眸。
两者明明毫无关联,应该毫无关联。
是自己太紧绷了吧,卓烟桥长长叹了口气。
南鹊因为画展要出去忙几天,不回来住,谢晓年怎么说都不愿意再住这了,让一个拧巴的人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好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能像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里空荡荡的,卓烟桥本可以选择去宿舍,却还是选择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有南鹊的气息。
上床之前,卓烟桥一直努力将自己的大脑放空,克制着自己不去想有的没的,在上床之前,他都稳如泰山。
洗完澡,他在卧室门口驻足,两秒钟的考量,他转身,推开了南鹊卧室的门,没有开灯。
身体被软软的床榻包裹着,万籁俱寂之时,努力不去触碰的区域,却还是向他敞开了大门。
图片在他脑海里不断扩大,变得越来越清晰,他竟不要脸的进行了代入,意识到这点,他多想甩自己一个耳光,却还是止不住沉溺。
南鹊也会对自己摆出这样的表情吗?他们之后也会做这样的事吗?会的吧。
他的身体也好像成了琴弦,被人不断撩拨。
身体的某处开始有了变化,破土而出,卓烟桥颇为烦躁,有时候人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身体的主人,比如说现在。
它也好痛苦,卓烟桥一边嫌弃,却还是去安慰它。
卓烟桥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快要引爆的炸弹,如果被南鹊觉察出自己还有这样的心思,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变态吧,这个身份他倒是没办法反驳。
他摸到手机,打字发信息给南鹊,“我可以睡你的房间吗?”他已经躺上了,却还是要没话找话,就是想要南鹊理理自己,也只有他能缓解自己现在身上的热气吧。
他起初是这么想的。
南鹊的信息如约而至。
【阿鹊:可以,你睡吧,好好休息】
不够,还不够,他是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终获甘霖,却越来越贪婪。
【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南鹊有求必应,一条三秒的语音。
【可爱的卓烟桥同学,晚安】
终于,他的理智逐渐不占上风,龌龊的想象占据高地。
浑身过电,酥酥麻麻,他是腾空而起的烟火,热源周身扩散,绚烂后沉寂。
他将手机贴近嘴边,一条低声的,断断续续的语音,手一松,发了出去。
他的声线早已把他当下在做什么暴露的一览无遗。
【我好想你,南鹊,我现在一定可以做的比上次好】
再一次释放。